【盈江往事】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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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撂在身后,悬岩箐沟毒蛇汗水老豹子就一起撂在了屁股后头。黄聋聋说,马帮下到盈江坝,人的脚板就松活起来,连马蹄都一路得得得的撒欢。你想想,百十里的江水悠悠的淌,百十里的凤尾竹遮掩着些寨子竹楼,百十里的秧田平展展的,百十里的姑娘小媳妇穿得嫩生生的,见着人眼睛就笑,说话声都是柔柔的,连马都欢喜哂……
  黄聋聋不聋,只是有一年在路上染了哑瘴,活回来后,人没哑,耳朵却有点背了。黄聋聋略通医道,会傣语、老缅语、还会说几句英国话,在马帮里便赶马医人治马兼外联。一说起大盈江和盈江坝,这个过气的老马锅头苍老混浊的小眼睛里就闪出些光采,让人依稀看见他当年的踌躇自信。
  其实,对蜀身毒道(四川到印度的古道)上的这条亚热带河流我很熟悉,我曾从它的发源地腾冲的胆扎河、槟榔江一带,一直看着它怎样洋洋洒洒地流过盈江坝,出境流入缅甸,又到了它下游的伊洛瓦底江,再流入孟加拉湾。它和我青涩的知青岁月有关,和我后来对人文地理、人类学的兴趣有关。
  1993年,坐在艾芜先生成都的寓所里,他说起云南、说起盈江。我说,最早我是从他的《南行记》中认识这个地方的,他小说中那些盗马贼、野店、土匪、流浪人、大烟鬼……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尽管后来熟悉盈江后,觉得盈江并不全像他写的那么僻异蛮荒,但这本《南行记》仍是他所有作品中的上乘之作。我的大实话急得在一边的作协主席拉了拉我的衣角,艾老却笑了,他说,那时十几二十岁,写出来的也就是流浪时走到那里能看到的那点东西了。
  在古道上,盈江是个很异类的地方,它远而不僻,异而不荒。亚热带慷慨的阳光和大盈江充沛的水系滋养着丰饶的坝子,坝子里的傣族便多种懒庄稼,秧苗栽下去就等着收割了。只要你愿意,一年可以栽种收获两三季稻谷。马帮驮着珠宝象牙、茶叶洋货、玉石棉纱、大烟白银、天演论、留声机和佛经……在这个边境县镇上来来往往。日子太平时不愁吃穿,掸族(傣族)男人喝茶弹叮串姑娘,女人纺线织绵巧梳妆,城里赶街,三天一小街、五天一大街,远近的女人搽得香香的,头上插着茉莉花、缅桂花、野蔷薇花,身上穿着浅粉水绿嫩黄的窄袖短褂,系着一袭漂亮素雅的筒裙。挑在肩上的箩,一头要么放几串亚热带明艳的水果野花,或丢两块自己织的傣锦,要么是早起做的泼水粑粑和凉粉,另一头不忘放两个手编小园藤凳,袅袅婷婷就赶街做生意来了,一伸手弯腰,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小蛮腰……不要说汉子小伙爱看,就连我们这些女人,有事无事也爱坐在那小凳上和姑娘小媳妇们搭讪。老盈江城原有个门楼,叫“望姑娘楼”,黄聋聋告诉我,那是老土司盖在那里,专门望姑娘的。赶街天,土司在城门楼上喝茶,来往进出的姑娘美女远远地就得望见。我大笑,从小被洗过脑,知道有黄世仁南霸天,还真不知道这儿的大土司有这份发乎情止乎礼的风雅。
  
  这种风雅,是濡染在傣族的民族性格里的,连民歌也有一种让人听了就忘不掉的温柔忧伤:“玻璃一样的太阳啊,落下去就再也捞不起来了;梨花一样的姑娘啊,飘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干崖(盈江)的刀姓土司几乎个个都有故事,个个都是人物。就说那生在清朝的二十四代干崖土司刀安仁,少年时代就一另类文青,自幼颖悟超群,博览傣、汉文经史又习武艺。写诗、编剧本、演傣剧、离家出走,样样玩过。后来竟开先河地带着二十多个傣族少男少女远下南洋、东渡日本、留学、革命、办实业。他领导了边境的抗英斗争,从马来西亚引种了第一批橡胶苗种在边地,他在日本参加了孙中山的同盟会,参与领导了推翻帝制的腾越起义,坐过监狱。他让傣族姑娘学习引进日本最先进的纺织技术,办了实业革命工厂,又写下了如《抗英记》、《游历记》、《狱中纪事》、《傣文诗韵》、傣剧本《阿銮相勐》、《陶禾生》等诸多著述。
  到了他的儿子辈刀京版们及孙辈一代,也是个个活色生香的主,留洋的、开银矿的、做玉石的……1942年日寇入侵缅甸之初,老大刀京版自发组织“中缅义勇军”,准备出国抗战。腾冲沦陷后,他收留远征军流散官兵,和边民一起组建了“滇西边区自卫军”,配合预备二师伏击日寇并与其多次激战。流传着一个笑话,解放后,刀土司讨第六个女人时申请北京批准,周恩来总理无可奈何地说,这只能是最后一个啦。刀土司说,不有办法啦,英雄爱美人,美人也爱英雄啦。
  黄聋聋打过交道的,是刀京版的三弟,干崖土司的护印官,因其性格直爽暴躁又胆大仗义,人称刀三怪。刀三怪会武术善轻功,善待部下,与山上的景颇山官和部族关系特别好。黄聋聋说,刀三怪养个宠物是只漂亮的豹子,会听话、不咬人,每天就趴在他身边,豹子还会叼着个篮子跟他上街。他还养了一部摩托和一部老爷车,车子在仰光买的,经八莫、古里卡过来,马帮路不好走,开一截抬一截,好不容易才弄回盈江来,腾冲有了洋学堂,刀三怪就托黄聋聋把土司家的小人带到腾冲去读书。老二在外国读的书、洋气得很,用枪打户撒刀,子弹劈成两半,拿到称上称称两边差不多重呢。
  我跟黄聋聋说起艾芜《南行记》里的盗马贼,黄聋聋不以为然地笑笑,他说在盈江那叫草皮寇,他们也不是真要你的马,就是想讨几个小钱使使。马帮马丢了,找个说客去,只要给几文钱,第二三天马就送还回来了。至于土匪嘛,在盈江坝子里少见,远处山上的土匪都服刀三怪,拿着刀三怪的腰牌,他们一般也不抢你的。马帮运着很要紧的货了,土司有护路队帮助你过境。
  1930年到1931年,那个有名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也跟着马帮走过这段路,拜见过穿着宽大绸裤,会讲英语懂音乐的干崖土司,一路上的见闻曾发表在当时纽约的《太阳报》上,后来集结成书叫《马帮旅行》,在这段路上他的印象和黄聋聋相像,愉快而明朗。他甚至这样说“云南的许多部落现今仍处于半野蛮状态,而掸文化可能比汉文化还要古老,这里的掸人比这里的汉人更加有教养得多……”
  关于傣族的教养我基本同意斯诺的看法,因为我知道,这个地方在1969年接纳了大量的知青后,是这个民族的那份温柔与善良,是那条江水的平静与亘古,以一种简朴的方式,重新滋润了那些经历了文革的无知的红卫兵们青涩迷乱又干涸的心,当然,这又是另外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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