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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张炎是宋末元初的一位著名词人。随着宋室倾塌，蒙古族人入主中原，他由一介翩翩贵公子沦落为四处漂泊的游子。特殊的时代背景与人生经历使张炎的后期词作萦绕着浓浓的遗民情怀。他在选择意象和题材方面都表达出一种浓郁的身世之感和亡国之痛。
【关键词】张炎；意象；艳情词；遗民情怀
元初，一些不愿向异族俯首称臣的汉族文人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群体――遗民词人。他们在词作中寄托身世飘零、故国兴亡之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这些词人中尤以张炎成就最大。作为朝代更替之际的文人，特殊的时代背景与人生经历使得张炎常在词作中表现故国之思与亡国之痛。“其实‘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何等凄婉。王静安以此四字讥玉田，不知正玉田伤心处。’[1]这玉老田荒的伤心处，正是张炎的词心所在。”[2]用“玉老田荒”概括评价张炎的词，虽失之狭隘，但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词人突遭国破家亡的身世飘零之感，从而浸染出一种浓浓的遗民情怀。这使得张炎后期作词在意象的选择和题材的截取方面无不饱含此种情怀。
一
宋朝自建立到灭亡的三百年间，一直处于北方少数民族的觊觎之中，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但是宋王朝为后世留下了瑰丽的文化。宋朝统治者重视文人，实行“以文治天下”的政策。喜读书、喜议政成了宋朝的社会风气。
张炎为循王张俊之六世孙。他的祖父张濡曾任浙西安抚史参议官，后戍独松关。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且又家学良好的张炎，少时便有文采，曾以一篇《南浦・春水》响彻词坛，博得“张春水”的美名。公元1276年，元军攻破临安，为报张濡在独松关斩杀元使之仇，杀张濡全家。张炎虽侥幸逃脱，此后却只能在民间苟且偷生。一夜之间，西子湖畔那个“翩翩然飘阿锡之衣，乘纤离之马”的公子哥沦落为异乡漂泊、居无定所的游人。同时目睹元朝统治者对汉人的歧视、摧残，再加上家仇国恨使得张炎的词作中萦绕着浓浓的遗民情怀。
二
据《全宋词》统计，张炎所作《山中白云词》共302首，其中出现了大量的意象，如：云、水、酒、山、雁、晋、桃源。虽然这些意象的选择与前人相比并无新意，但是他喜欢选用恨、悲、荒、老、冷、清、寒等感情基调低沉的词语，来抒发自己的感情。
（一）山、水
古人喜欢跋山涉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山水不但使人赏心悦目，还能消除烦恼。据统计，张炎《山中白云词》中“水”的意象出现了145次，“山”的意象出现了111次。喜欢山水的人本身就心境淡泊、超凡脱俗、含蓄内敛。宋人是不会像唐人那样直白地表露喜怒哀乐的，而山的沉稳与水的灵动则比较符合宋人的性格及其审美特点。倾注于山水，尘世有多少纷争，就有多少投射到作品中。他们尽量在词作中表现出一种淡然的态度。即使心中有仇有恨，经过词作中的山水一消解，也就成为了淡淡的闲愁。如《鹧鸪天》云：“楼上谁将玉笛吹？山前水阔暝云低。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修禊近，卖饧时。故乡惟有梦相随。夜来折得江头柳，不是苏堤也皱眉。”楼上不知何人带来玉笛声阵阵，只把思乡之情引。此处化用汉代马融的《笛赋》这一典故喻思乡哀怨。眼前江阔云低，燕子飞来飞去，劳劳碌碌。词人孑然一身，独立江头，手握梨花一枝。“故乡惟有梦相随”只能在梦中才能回到魂迁梦绕的故乡。无意之间在江边折下一枚柳枝，才发现这不是苏堤的杨柳。想到苏堤自然回忆起词人当年风流倜傥，裘马轻狂的富家公子哥生活。“是非成败转头空”，昔日的繁华都幻化成了过眼云烟。然而这一切都是元人的入侵造成的。尽管张炎在词中尽力表现地风轻云淡，但是“不是苏堤也皱眉”一句道破词人浓浓愁情。
（二）“晋”
遗民词人喜欢在词作中将“晋”当作故国的象征，张炎也不例外，经常在词作中将晋人身份加以强调，如：“素壁高堂，晋人清几许。”（《台城路》）；“待去隐，怕如今、不是晋时。”（《声声慢・为高菊野赋》）；“晋人游处，幽情付与，酒尊吟笔。”（《桂枝香》）晋朝同宋朝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战乱和分裂是这个时代的标志。战争使很多人丧生，伴随着战乱带来的瘟疫、饥馑以及人口迁徙夺去了无数生命。晋朝朝代更替频繁，文人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又加之文人纤细的神经，容易在多灾多难的环境中概叹生命的无常，祸福的难卜。现实生活的痛苦使他们转而借助酒药及文学作品寻求安慰。而通过文字这个媒介反映出的又是乐观豁达、随缘任运的人生态度。晋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与宋人不谋而合，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得到了宋人的肯定与接受，所以张炎的词作中多次出现“晋人”这个意象。
三
张炎后期词作的题材也无非是咏物、咏怀，没有什么超越，然而词的思想深度却发生了巨大变化。爱情是历代文人绕不开的话题。“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山河变迁、乾坤易主使偎红依翠、整日流连花间的生活如一个消逝的梦一去不复返，留下的是浮萍飘蓬般苦涩的日子。在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张炎也会回忆昔日甜蜜的爱情生活，倾注在作品中，就形成了独特的爱情词。传统的爱情词常用来写思妇之愁及男女相恋之情，表现出为情而写情的特点，作为承平贵公子时的张炎也有不少这类作品。在经历了诸多变故之后，张炎写起艳情词来不同于年少时那般肤浅，而是融入了独特的身世之感，家国之痛。张炎所作《国香》词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其词前有序：
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张炎在大都遇沈梅娇，作《国香》词。其序云：“沈梅娇，杭妓也。忽于京师见之，把酒相劳苦，犹能歌周清真《意难忘》、《台城路》二曲，因属余纪其事。以素罗�书之。”其词云：
莺柳烟堤。记未吟青子，曾比红儿。娴娇弄春微透，鬟翠双垂。不道留仙不住，便无梦、吹到南枝。相看两流落，怕说当时。凄凉歌楚调，�余音不放，一朵云飞。丁香枝上，几度款语深期。拜了花梢淡月，最难忘、弄影牵衣。无端动人处，过了黄昏，犹道休归。
词前小序交代了写作背景：男女主人公重逢于国破家亡，人事巨变之后。犹忆往夕，元人未入主中原前，沈梅娇正值青春年少，天生丽质且又多才多艺。张炎乃名门之后，聪慧博学而又富贵儒雅。词的首句追忆了当年才子佳人相识、相处的美好场景。西子湖畔，烟雾弥漫，绿柳成荫，黄莺用它那婉转的歌喉在林间鸣叫。“记未吟青子”化用杜牧的《叹花》诗，以自然界的花开花谢，“绿叶成阴子满枝”来比喻少女成人，已为人妇为人母。此处用“未吟青子”暗示沈梅娇与张炎相识时，她正值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曾比红儿”化用唐人罗虬所作《比红儿》诗。张炎此处用“曾比红儿”一语，沈梅娇的娇俏可爱、明艳动人，他对恋人的疼惜喜爱之情跃然纸上。“娴娇弄春微透，鬟翠双垂。”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几度款语深情”道出久别重逢，互诉衷肠的场景。当年的那般美好如今却只能“相看两流落，怕说当时”。老情人相见，悲喜交加。喜的是久无音讯的昔日恋人居然能够再聚首。悲的是，往日的富贵荣华，轻歌曼舞已烟消云散。如今张炎穷困潦倒，沈梅娇漂泊异乡。“怕说当时”现实的苦闷使她们不忍再回忆那令人心碎的往事。一句“凄凉歌楚调”道出流落至大都多年的沈梅娇对故国的深深眷恋。这又何尝不是张炎的内心所想。纵观整首词，词人在昔日美好温馨的生活与今日的凄凉境况形成的巨大反差中，融入了孤独无依的沧桑感，进而引出对故土、故国的怀念，对异族侵略者的痛恨。正是如此，使得本词情感深沉蕴藉，极富感染力。
“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总之，作为宋朝遗民的张炎在后期词作中不论是意象的选择还是题材的截取上都融入了深深的故国之思和家国之痛。
【参考文献】
[1]郑蹇.成府谈词[A].词学（第十辑)[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社，1992：156.
[2]徐拥军.超越的沉重与精神的栖居―论张炎的隐逸词.兰州学刊，2010（11）：165-1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