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贡酒怎么样好喝吗_杯外谈酒,以及古井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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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则臣,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      1      提起酒,有一肚子悲愤的话要说。这个世界被简化成了一个个局,不上饭桌干不成事,不端杯子感情就表达不出来;凡局必有酒,凡酒必要喝,凡喝必要淋漓痛快,不醉不归。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局和私局上,我基本上都是那个最胆怯的人,上桌之前目光就开始犹疑飘忽,希望别人看不见我,容我有三五分钟大碗吃饭大块吃肉,然后抹抹嘴提前溜掉,免得遭遇当头棒喝:倒满!干掉!听了我就头皮发麻。有时候我也在想,喝了又怎样?喝醉了又能咋地?也的确如此这般豪放了很多次,结果千篇一律:先吐掉,再倒下。吐得翻江倒海涕泗横流的时候,我总会利用残存的那点智力感到悲伤,这么多的粮食,这么好的酒浆,喝下去就为了吐出来?这个问题常常来不及想清楚,一歪头就睡过去。醒来后脑勺有一个点尖锐地疼,像楔了根锈蚀的钉子。不过那会儿感觉要好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么一场大酒,我他妈的竟然喝过来了。起码最近几年是这样,每下了一个局,不管躲没躲掉,我都觉得是打了场胜仗。
  我当然不想在酒桌上被人不齿,我也希望三碗五碗、三瓶五瓶地跟朋友们干下去。滚滚长江东逝水,酒花淘尽英雄,那山河岁月的气派,想想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庸人。我梦见过自己左手一瓶北京二锅头,右手一瓶红星二锅头,三下五除二,一桌子人迅速放倒,来,兄弟们,别急,喝完了再倒下!可我还是见到酒就怕。几年前我把这恐惧归为酒量不行,为争取进步,上了桌我努力地喝。先天不足后天补,我就不信功夫能负有心人。种了瓜豆都没得到,酒量没长进,还老出笑话。有一回喝多了去洗手间吐,吐完了坐在马桶盖上说啥也不起来,我跟人说,我就爱坐马桶盖。不想动,浑身懒洋洋的,就觉得马桶盖就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又一次陪朋友见他未来的老丈人,老人家公安出身,酒量深不可测,为了给朋友挣面子,我豪情顿生频频举杯,酒至半途,我说我得去沙发上坐坐,这楼上好像有地震。歪到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发现那准翁婿两人还在喝。这事被别的朋友知道,深刻地取笑了我一把,人家的老丈人,你倒挺卖力!
  敬业地练了两年,酒量没起来,胆子练下去了。见到酒头就大,只要不让我喝酒,喝辣椒水都行。我常这么说,要不咱们来点辣椒水?反正我能吃辣,你不让我吃我都生你的气。大家都明白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嗜一口辣,但就是不明白喝酒也得靠能力,有人天生可以把酒当水喝,有人你给他琼浆玉液他再舍不得,喝下去也得吐出来。善饮者总以为酒是好东西,怎么会有人不愿喝呢。这种错误我过去也常犯,比如我经常纳闷,不能吃辣,人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好在我没强迫人的爱好,大家尽可以挑高兴的吃,你俗你就大荤,你雅你就大素。可是喝酒不这样,约定俗成了,不喝酒表明你情不到礼不周,不喝酒表明你心不正意不诚,不喝酒还表明你工作不到位。领导就不高兴,朋友就不开心,多大的事,喝了会死人啊?可是,为什么要向死里喝呢?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个深奥道理。但显然,它在咱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是畅行无阻的。既然我参不透,人家也不屑跟你解释,看见我就只好绕着走。
  我说:你看,一杯酒下去我都红成了龙虾,不喝了吧。
  人家说:脸红的都能喝,酒精散得快。
  我说:你看,喝了酒我浑身发冷,酒后寒。
  人家说:冷更要喝酒啊,再来一杯。
  我说:你看,我都牺牲色相掀起衣服亮出肚皮给你们看,酒精过敏把我弄得整个人花里胡哨,这肚皮红白相间,不像电路板起码也像幅中国地形图吧。
  人家说:还差二两,要祖国江山一片红。
  我说:再喝就白渐多红渐少,那就反动了。
  人家说:反动是你的事,跟我们无关。
  我还想再说,舌头拉不动了,一股腐朽的东西自丹田上涌,我得先找洗手间去,吐完了舌头才能醒过来。
  一度别人教我个好办法,看见酒就说自己在封山育林,准备造人。刚开始还真管点用,下一代的事不能闹着玩,我可以待在一边环保地喝茶,喝豆浆和牛奶。后来,用多了也不灵,老朋友嘴一撇,战线拉得挺长啊,没媳妇时你就开始封,原始森林怕也没你长得茂盛。要造人?那更得喝,省得你儿子跟你一样,端个杯酒跟端手雷似的。反正所有借口最后都会被破解掉,现在只剩最后一着:开车。
  酒后驾车十二分全光的规则出来以后,料想很多和我一样患了酒精恐惧症的人都会跳着脚欢呼,还是法治社会好啊。我也准备欢呼,尽管眼下还买不起车,不过买车对我来说,总比把酒量练大更靠谱一点。买不起奔驰我买宝马,买不起宝马我买奥迪、别克、丰田、本田,这些都买不起,QQ也行,只要开它还需要驾照。等我也有了车,不管大局小局,就算局在自家小区里,我也开车去,看谁好意思让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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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漫长的冤屈牢骚都是题外话,我想说的就是两个意思:一,我酒量寒碜,怕喝;二,我不懂酒。的确是不懂酒,工业酒精兑了水和茅台放在一块,我喝到吐也分不出好赖。天下的酒对我来说都一样,酒而已,全是我不想喝的东西。事实上,多年里我判断酒的唯一标准是酒瓶上的字,看那书法怎么样。名字写得好,我就觉得这酒好;名字写得不好,我对这酒印象就要往下掉。所以,有一回和朋友聊天,我说哪一天我要开个酒厂,一定要把酒名字写得最好看,我写不好就请别人写,不好看我不让酒出厂。朋友愣是听不懂,没见过这么做酒的。
  因为怕酒,因为不懂酒,我对酒本身毫无兴趣,如果你碰巧看见我盯着某瓶酒使劲看,那一定是我觉得酒瓶子和瓶子上的字有点意思。所以,听说《中篇小说选刊》要在古井集团颁奖,我多少有点扫兴。我总觉得文学颁奖要在风雅的地方,没大文化有好山好水也行,满目青山长流水,发发思古之幽情,清茶绿荫坐而论道,那才美,在个酒厂,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古井贡酒很有名,虽然谁都知道好酒里排前几号的有茅台、古井贡、五粮液。
  我知道古井贡不是因为喝过,觉得酒好,也非人云亦云,或者因为它一瓶要很多钱,而是我喜欢酒瓶上的“古井贡酒”四个字,不知道谁写的,刚劲干练,有高古之气。这四个字一下子拉出了历史的纵深,很有文化。所以我只是扫了一下兴,心情还是不错,我是去领奖,抽空还能抱抱贴着这四个字的酒坛子,可以顺便提升点内涵。然后前去上网百度,古井贡竟然在安徽亳州。古井贡我知道,亳州我也知道,古井贡在亳州我不知道。我的地理知识跟酒量一样上不了台面。前年夏天去淮阳,然后从淮阳过徐州,路经亳州。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亳州,以前见到这名字都没好好看,想当然地以为是“毫州”。两个朋友找车送我,上了亳州高速雨开始变大,大得只能用“瓢泼”来形容。那雨粗如井绳,密密实实,兜头盖脸把车、高速公路、树木全包裹在里头,雨点砸在车顶上其声如鼓,感觉是敲在了我们的脑门和脊背上,隐隐地觉得浑身发疼。我们的车行驶极慢,像穿行在无边无际的瀑布里。雨水临窗,雨刮器根本不管用,能见度超不过一米。开车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他也怯了,决定先停下来。亳州的老天披头散发地不高兴了,最好别跟他老人家硬来。停下来也下不去车,雨积在路面,一寸寸升高,到处都是未来水世界。我们四个人就干巴巴坐在车里,身上都是湿的,上车前已经遭了一场雨,坐久了就冷,四个人一起哆嗦。当时朋友说,这下好了,这辈子你都不想来亳州了。我硬着头皮说,还得来,总得让我遇到点好事吧。
  代表所有获奖作家发言时,我就说了这段。说的时候心里挺高兴,因为第二次来亳州,天高云淡,我就遇上好事了,是来领小说《天上人间》的奖。
  颁奖典礼是在古井集团“里”的“古井学院”。加引号是为表达我的惊诧。
  国内的酒业集团我见过几个。集团听上去很吓人,就是个厂子,高炉连着仓库,车间挨着食堂,“里”都不大,一身酒糟味的工人师傅只能在拐弯抹角的小路上走,厂子上空的一团云一年到头都是醉醺醺的。古井集团的“里”很大,生产区、生活区、文化区、旅游区各有一大块天地,站在形如影视城的大门口,正对着古井宽阔的主干道,你就知道这地方不可能仅仅是个干活和挣钱的地方,不仅仅是个八小时之外你可以扔掉、不管不问的地方,不是我们想像中那个叮叮当当、在方寸之间疲于奔命的“厂”,而是一个健全的社会,一个完整的世界,应有尽有。那感觉很像国外的一些小镇,那地方有了一所好大学,镇子就五脏俱全地、枝繁叶茂地自然生成了。它可以支撑和统领这个地方,不是靠权力和房子的数量,而是靠一种文化、精神和向心力,它以具象和抽象两种方式弥漫和充满了这个地方,成为日常的观念和生活的准则,成为所有人挂在嘴上的交通指南,它就是这个地方。
  我不太清楚古井集团占地面积究竟多少,员工几何,也没想要问一下,只是凭感觉,我想“里”会很大,这个大,已经不是空间意义上的大了。料想古井集团也不想搞那种简单、迂阔的圈地运动,他们只用简单的一栋楼成立了“古井学院”。开始我被“学院”这两字吓住了,到处找那种合资办学的豪华校舍里走出来的熙熙攘攘的年轻人,没有。车在一栋楼前停下来,这就是古井学院,把它从酒厂里单列出来,是为了让一些人潜心地研究酒文化。我就明白了,真正的古井的“里”在这里。不仅是古井贡的文化,还有酒的文化,这才是现代企业该有的野心和宽阔胸襟。显然,这也是古井的大方向。这些年像样点的生意人都在提企业文化,其实大多停留在自我宣传上,为的是多忽悠几个人掏钱买自家东西,骨子里抱着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单说自己好,别人家的咱不谈,更大的东西咱也不谈。但是,真正的酒文化不是哪一个牌子的,不仅是我这酒从哪里来、好成啥样、还要到哪里去,而是,酒是一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喝完了会剩下些什么。酒文化,不仅仅是酒本身,更重要的是酒喝完了以后剩下来的那些东西。
  这么绕来绕去的好像我很懂酒,明白点文化,或者是不懂装懂,在人家院子里领了个奖,就替人瞎吆喝。就算我傻,人家古井也不傻,找我这样见酒就怕、分不清琼浆玉液和工业酒精的人吆喝,那基本上等于在高速公路上遭了大雨。我只是因为这次看得仔细,看见了古井贡酒的来龙去脉和前世今生,受到了点启蒙,从对酒没任何感觉变得稍微知道那火焰般的液体是怎么回事,没喝酒也觉得有点上头,晕掉之前想到就说。我的确看了不少东西。看了传说中的千年魏井,古井贡酒悠久的源头,现在依然生生不息。你很难相信这么一口不起眼的老井,它泉涌出来的水就比其他的水好用,代表各项矿物质元素指标的科学数据如此神奇,提上来就是最好的酒。曹操喝过,华佗也喝过,他们是老乡,曹操杀掉老乡之后继续喝。整个封建社会喝过去,到了二十一世纪,轮到我们喝。主要是谈歌、孟繁华、南帆、陈福民等诸位酒中半仙喝,我就装模作样地跟着拿酒碰碰嘴唇。八年原浆、十六年原浆、二十年原浆、二十六年原浆,酒越喝越老,人越喝越年轻,他们喝完大喊一声好酒,我也跟着喊,嗯,好酒。
  看了酒文化博物馆。该馆是四星级旅游点,全国酒业中唯此一家,高大巍峨的中国古典宫殿式建筑,无需进去,你就被提醒,在中国,酒身处文化和历史的范畴,绝非吃吃喝喝的俗物,而是一门典奥精深的学问。进馆之后,这个提醒更加凛冽。解说的文字我都认得,图片我也都看过,但记住的不多,那些术语和专业知识于我如天书。隔行如隔山,我头一次发现不会喝酒是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不会喝酒,就难以懂酒;不懂酒,在酒文化博物馆里你就是文盲;我这个睁眼瞎得到的只是酒外在的热闹,比如酒瓶子。馆中设了两面展柜,一面摆放的是古井贡历年的瓶装酒,另一面是国内其他名酒多年来行世的瓶装酒,其瓶大小参差,形状各异,就算我一个外行,也能从各个年份酒瓶和商标的设计上看到当年的政治、经济和审美。就像“文革”时穿黄军装跳忠字舞,八十年代长头发花格子衬衫扭迪斯科,这几年,时髦的年轻人喜欢把肥大的韩式牛仔裤堆在脚面上玩街舞,或者在某些昏暗的场合,抱着一根钢管把大腿露出来。你可以想像,成百上千的瓶酒往那里一摆,其时间之久、数量之多和差异性之大,完全可以自行抽象为象征和暗示,简直就不是酒,而是一篇深刻的学术论文,是一部中国当代史。如果这辈子我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酒阿斗,而哪天又对酒有了兴趣,我就去收藏酒瓶子,这是我能想到的既可以跳过酒又可以整出来点酒文化的唯一途径。
  从古井贡回来,再上桌我发现自己有了一点话语权,你能喝,我能说。知道你喝的酒怎么酿出来的么?不知道?好,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看见酒浆,注意,是原浆,没勾兑过的,是如何细长地流出来的。在古井贡,有个参观项目,员工扮成古人现场造酒。这是酿酒的最后一道工序。一身短打的汉子手持木锨,往一个大容器里投发酵过的稻壳。这个项目对外开放,观众可以参与互动,我们每个人都过了一把酿酒的瘾,持木锨,铲原料,笨拙地投进去。工作人员及时拍下了我们的劳动。从照片看,动作有点走形,不过场面还是火热的,发酵过的原料和包着不锈钢铁皮的大容器里蒸汽升腾,办公现场云雾缭绕。我在热气腾腾的大干快上的劳动场景里挥起木锨,一脸对好收成心知肚明的幸福表情。轮流投入原料,我们退后。工人师傅拿出沿袭千年的敬畏,盖上容器,让我们稍事等候。时间很短,看不见的化学反应完成了,不锈钢大容器里的导流竹管中淌出透明的酒浆。那透明、圆润、晶莹、有质感,区别于水的清浅和平薄。酒浆落入木桶,细且绵长,稳重平和,仿佛江河的发端。
  作为纪念,我们每人得到两小瓶原浆古井贡酒,每一瓶上都贴着自己作秀的制酒照片。我把酒带回老家。我爸像捏着小号手雷一样把酒瓶举得远远的,用老花眼看,疑惑酒瓶上还有个人,而且挺眼熟。戴上眼镜继续看,还是有点眼熟。我妈说,没喝就多,那你儿子。我爸很生气,摘掉眼镜,我喝了一辈子酒,都没上过酒瓶子,他酒不过半杯,倒上去了。其实我爸那酒量,也稀松平常,一两正好,二两话多,三两必须专场演讲,到四两,安静了,靠在哪里都睡得着。如此看来,我酒量不行得怨我爸,遗传。
  遗传是门深奥的科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关于酒,关于古井贡,我只能在酒杯外面打转,扯到哪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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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http://www.zhangdahai.com/gongwendaquan/gonghuishetuan/2019/0320/252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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