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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eibo.com/taozixia 约朋友在外吃宵夜。 服务生端来一碗牛肉面，香气浓郁，零零落落撒着翠嫩的葱花。朋友看到这碗面，忽然眼里湿漉漉的，与我谈起了一段往事。
她是独生女。爸爸对她寄予厚望，为她报名各种特长班。从七岁开始，每个周末的早晨，都被父亲毫不留情拖下床，“起来！起来！要去特长班上课了！”
老爸一边督促她起床，一边在厨房里煮面。盖上卤水牛肉片，撒上葱花。热气腾腾地端到女儿面前，“快快快！吃完去上课！”
偶尔被老师批评，爸爸也会打她。
小时候，她挨打也不敢吱声；到了青春叛逆期，她学会了顶嘴、争执、没理也不饶人，常常把老爹气得血压升高。父女关系越来越糟。
他们血浓于水，却见面就争吵，不能安静地待在一起超过五分钟，只有远远地逃离，才觉得一颗心悠悠地落回了地。逃离后念及亲情，又半是愧疚地思念。
她一直没学出点名堂，转来换去，直到中二才参加了钢琴班，却跟学大提琴的男孩谈起恋爱。很快，早恋曝光。在教务办公室，男生叛变了，她泪流满面地被爸爸领了回去。
路上，她一直在盘算，如果真回家，不被打死也要被骂死，不如……
她离家出走了，趁老爸不注意的时候。
那七天，她东躲西藏在同学家，陆陆续续听到消息，家人到处在找她，贴“寻人启事”、 “还去电视台打了寻人广告”，看着家人那焦急的样子，她想：“当初，我那么难过，不想去上学，不想学钢琴时，你们怎么就没有一丁点的体谅过我的感受，我的心情？如果我在家里有人说说真心话，会选择去早恋吗？”
七天后的一个深夜，她拧开了家里的大门。
凌晨回家，正是为了避开父母。
可爸爸竟然还没睡。
凌晨两点，他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她愣住了，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爸爸听到门响，惊喜地站起来，看到她，又恼火又庆幸。
倔强的少女毫不示弱地盯着他，他们不像父女，更像一对仇人。
可爸爸一转身进了厨房，过了小会，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重重地摆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回房间睡觉去了。
女儿回来了，他终于能安心睡个觉了。
她饿极了，沉默地吃着那碗面，准备好的那些故意要气爸爸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第二天，她起床，父母都不在家。她离家出走的这段日子，爸爸被检查出了恶性肿瘤，今天，正是他动手术的日子。
爸爸老了，死在那天的手术台上。
爸爸去世后，举行完追悼仪式，队伍开始往火化车间走。当工作人员把遗体从冰棺里搬出来，她扑上去，大哭着哀求，“不许烧我爸爸！不许烧我爸爸！”
她哀求工作人员，再给她一小时。她跑回家，笨手笨脚烧水，下面条，煎鸡蛋，溅起的油滴把她的手指烫起大泡。她煮了生平的第一碗面，切得弯弯扭扭的葱末，一面没煎熟一面糊掉的鸡蛋，搅成大团的面条。她一边煮面，一边哀求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求求你，老天，求求你。她切葱的手一直紧张得发抖。
给我点时间，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等她端着那碗面条，跑到殡仪馆，爸爸的冰棺已经不见了，钢质的炉子里显示，“炉温***度”， 妈妈见到她手里的面时，明白了一切，妈妈哭着说，“来不及了，囡囡，你爸他去了。囡囡，来不及了。”
她不明白妈妈这句“来不及”了是说给她听，还是在说服她自己。她们都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哪怕焚烧亲人肉身的烈火近在咫尺，近得映红了她们同样红肿的眼。
原来真的来不及了。
他们父女之间的缘分，到一生尽头，竟然，连这一碗面也来不及了。
时间倏忽渡过数载。听完她的故事，我说，我想把她写成短篇，可以吗？
她红着眼睛点头，说，不过……不要提真名，我不想让人知道过去，那样没有安全感。
我答应了她。深夜回家的路上，风又急又暖，我的鼻子酸酸的。我也想念妈妈了。想念家里的一切。
我们都是这等小人物，泅渡于冷暖人间但求安身立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世如潮的喧嚣，荡涤得连一丝骸骨也无；我们都是这等小人物，纷纷扰扰浮游一生，至为重要的，却不过是那三两人，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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