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宗教中的预防医学思想

【www.zhangdahai.com--思想汇报】

[摘要]贵州为布依族人口最多的地区，拥有200多万。他们有自己的文化传统与宗教信仰，其宗教信仰中，包含了朴素而珍贵的预防医学思想。这些思想在布依族宗教典籍——摩经的引领下，反映在布依族日常生活的系列信仰民俗活动中，并以其独特的民俗医疗效果为人们的健康作出了贡献。

[关键词]　巫医；案例；摩经；预防

[中图分类号] B99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139(2009)03-0095-04

布依族为我国少数民族之一，现有人口2545059人，主要分布在贵州南部和西南部地区，少数分布在云南、四川。其中贵州为布依族人口最多的地区，拥有200多万。在其居住的区域及周边地区，布依族普遍利用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力量来预防和治疗疾病。摩经，是其传统文化典籍，也是布依族宗教的经典，在布依族日常的信仰民俗中普遍运用。布依族的民间医疗，融汇在信仰民俗中，故又称为民俗医疗，它通过摩经来表现。布依族的民间医疗中，至今仍然遗存着古时曾经盛行的巫术医疗。而巫术医疗得以延续至今，往往是民间医生将巫术与药物并用，利用患者的宗教信仰、文化背景，双向治疗人体疾病，取得良好疗效的结果。布依族民间将这种疗法称为“神药两解，巫医合一”，有时常常会胜过“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西医，收到整体治疗的效果。通过对这种民俗疗法的研究，我们发现了它不为人知的价值——即它非常重视对疾病的预防，并且有其独特的系统的预防医学思想。这些思想，在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医学文化中熠熠闪光!

一、大型的预防疾病活动

也许有人会质疑：把布依族民间医生称为“巫医”恐有不妥。本文认为：布依族民间医生几乎都要运用信仰疗法，其渊源都来自于古时的巫医。因为时至今日，即令他不为患者做法事，而仅用药物或其他物理手法治病，他也会在治疗之前和之后进行“立筷子”、念咒、倒水饭等等宗教仪式。而这些都是信仰疗法的手段，是传统巫医的做法。

为能更好的说明问题，本文列举典型的两个案例。

第一个案例：

布衣年——“六月六”：在传统的布依节，也叫布衣年，即农历六月六——“打保符”这天，布依族开展大规模的“玩龙”活动，在村社庙前举行祭龙盛典，俗称“访己”，祭祀“己神”。所谓“己”，是布依族人对大蛇的神化之称。当天下午，中老年人必须把家里的衣笼垫被等全部挑到河水边去洗干净。洗衣过程中要念诵：“六月六，龙晒服，打湿龙袍晒龙衣，清干洗净人康福“的念词，其意是这天龙要出来洗澡，将龙冼过操的水来洗各种污物和人身的圬垢，即可避邪平安。从龙崇拜的这些民间信仰中，可见布依族人非常重视个人及居住环境的清洁卫生，防止疾病的发生，以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空间。

第二个案例：

在布依族地区每年都要举行定期和不定期的重要仪式——“扫寨”：所谓扫寨，这是一种扫除火星和邪恶的宗教祭祀礼仪，各地仪式举行时间大同小异。“扫寨”是全村男女老少人人都必须参加的集体大扫除。从里到外，从局部到全村，从个人到家庭，从家庭到村寨，村里村外，坡前坡后，房前屋后，家家户户都必须参与，由巫师带领徒弟们实施大检查，谁家不干净，谁家就有鬼。哪里不卫生，哪里就要解鬼作法事。布摩(布依族称巫师为“布摩”)为人解鬼，布依语称为“过蚌”，汉语称为“解邦”或“打老魔”。解邦时，布摩仍着平时之装，没有专用法衣，法帽，也无专用法器。只有在扫寨时找一把马刀扛在肩上，如念到某鬼，秤砣或剪刀摆动，便认定是此鬼。请过布摩，说是某鬼儿做祟，复请鬼师时便不再吊鬼了，即对布摩所指定之鬼依法禳解之。解一次鬼约需时二至三小时，整个过程由吊鬼，杀鸡煮肉，摆桌，念咒，撒米，打卦等组成。作法事就要有牺牲，责任人受到的是经济惩罚和精神折磨的双重压力。因此，谁都不敢稍加懈怠。这种每年几次的“扫寨”活动，为全村的疾病预防起到良好的作用。

这样的巫术法会在黔西南贞丰一带，一年要举行三次，时间分别是三月初、七月十五前、腊月三十日前。祭品过去用狗，现在用猪头。仪式程序：先用竹扎成龙船。仪式开始，布摩头戴法帽，上绘凤凰、牛头、马面。帽顶边缘为锯齿形。布摩在神树脚下“改帮”(祈福驱邪仪式)，祭毕。由两个青年抬着“龙船”，一人端着装刀头肉的碗，其他人敲锣、鼓、钹等，逐一到各家进行“清扫”。每户预先在大门口摆上一张长凳。凳上摆放一碗饭、一碗水、一柱香、一棵炭。布摩等一行人来到每家门口，亦将刀头肉摆放在凳上。布摩诵经咒，一边掷卦板。掷卦时需掷出阴卦方为吉利。阴卦即两块面均朝下。一朝上一朝下，两块面均朝上为阳卦。若掷出阴卦则罢，若三次掷不出阴卦，说明此地不吉利，布摩必须到屋内“打粉火”。所谓“打粉火”，是指仪式时布摩一手执火把，一手抓晒干碾碎的柏树叶灰往火把上撒，使火焰一下子猛窜起来，据说这样可吓走邪鬼。为防止由此引起的火灾，布摩需先诵“架海水咒”。打粉火时，还用包谷或大豆撒遍屋中每个角落，然后又掷卦板，再不出现阴卦，还得继续掷，直到出现阴卦为止。结束后，布摩把香留在“龙船”上，又到另一家祭扫。全寨每户都扫完后回到神树脚，将狗肉(或猪肉)倒回锅里“回熟”，即开始聚餐。龙船要在神树下烧掉。并在寨边各路口，将反扭的茅草绳横牵于一两丈高的地方。表示将被扫除寨门的邪鬼隔在寨外，不使其进寨作祟。

如此繁杂神圣的扫寨仪式，其实质就是一次卫生大检查：

(1)扫寨前，家家户产都要打扫干净自家房屋内外的卫生，以免“邪鬼”沾附，扫寨时掷不出阴卦。

(2)扫寨日期是三月初、七月十五、腊月三十前。这三个日期都是大用香蜡纸烛的时间。三月初，上坟祭祖；七月十五，谓“七月半，鬼乱窜”，要烧包(封包的纸钱)；腊月三十(大年三十)更是大放鞭炮焚烧钱纸的日子。这些时间都容易引发火灾。这些日期扫寨，实为扫除火灾隐患。

(3)扫寨时忌外地人进寨，这一规定也预防了传染病进入村寨。阳春三月是各种传染病特别是感冒流行的季节，七月是可能流行霍乱等病的季节，严禁外人进寨，就相对有效地预防流行性疾病的传播，因为除了节日，平时村民忙于耕种也没时间串寨走亲戚。

(4)打粉火吓“邪鬼”，“邪鬼”其实就是不干净的脏东西，谁家在扫寨前不打扫干净，谁家就有“邪鬼”。“打粉火”一方面是检验脏的地方能否引起火灾，另一方面可以灭菌。打粉火的材料——碾碎的柏枝叶灰能杀菌。

扫寨仪式的神圣和煞有介事，比一般的卫生检查更具威慑力，谁也不敢稍加懈怠。扫寨结束后回到神树下聚餐，严令吃剩下的骨头不能乱扔，必须在附近挖一坑，将骨头探埋。聚餐时，不能使汤、屑滴落在衣裤和地上，否则“以后上山下地受到豺狼的袭击，牲畜会受到虎豹伤害。”透过布依族的重要仪式“扫寨”，可以知

道，布依族早已认识到环境卫生与人体健康的密切关系，“扫寨”中的预防疾病思想是对预防医学的贡献。

二、日常生活中利用文化典籍治疗并预防疾病

布依族民间医疗中存在预防医学思想，决非仅凭一，二案例，它是有系统的。因为它有典籍，并且贯穿于日常生产生活中。除了大型的预防疾病活动，平时布依族巫医还善于利用本民族的经文典籍《摩经》，在日常的生产生活中为村民和族人治疗并预防疾病。

布依族布摩与巫医一般都通医理，不惟是作法持咒。如布依族自然村寨一贵阳花溪竹林寨的民间医生班敏成(1879－1947)，懂得简单的“望、闻、问、切“四诊法。他曾给他的徒弟传授医理说：病人一呼，脉来一次，一吸，脉来一次，这是气虚的表现。病人一呼，脉来三次，一吸，脉来三次，而且很急，这是“瘟病”。病人一呼，脉跳两次，一吸，脉跳两次，这是正常人的生理现象。一呼脉来四次以上者，或急快急慢，则是生命危险的表现。治病不能单从病的原因出发，要结合病人的体质，年龄，性别等具体情况全面考虑。治疗本是补偏，敝毕而施。病轻药重，必然伤害人体；药轻病重，病不能治好。治病除增加营养饮食以助药力之外，须注意禁忌食物。

巫医所能知晓的医理是无数代人积人类长河的生活生产经验而来，仅从班敏成医生的经验来看，已可看出整体治疗的端倪，他们强调要“全面考虑”。在这种“全面考虑”的理念下，人生病了要治病，人未生病要防病。

在布依族《摩经》中的《祭寨龙》经中有这样的一些经文：“早先人来病，今来人畜病。……我来唤龙回，……我来唤龙归。用公猪来接，用大鹅来接，大雄鸡来接，收寨内稻谷来接，收全寨大米来接，土布匹来接，官布匹来接。……龙神带弓箭，射逃病恶鬼。祭了人畜不生病，病愈到时辰。……我来抬长龙，……龙神带弓箭，射逃病恶鬼。祭了鸡鸭不让病，水牛不让病，祭了龙神让顺心。……龙让人清爽，清爽象在水中浴。”⑴

《祭朝门龙》经说：“古时龙神未来住寨，鸡瘟死瘟死，牛滚坡滚坡，鸭鸡死成园，牛畜死成圈。……此辈兴祭朝门龙，兴祭大头龙。……祭了鸭鸡不成病，猪羊不成病。……祭了保全寨，祭了保安宁，发旺如同骨节草，发展如同上水筏。”⑵

布依族民间医生多是为“自家人”(即本族人)或为附近的人治病，因此，用药的特点是急用现采新鲜药材，用神的特点是大家共同敬畏的鬼神，这就是文化疗法。我们以布依族自然村寨——花溪竹林寨的巫医治病为例：

成人凡是患了伤风感冒，发冷发烧，腰酸脚疼，头痛肚痛，头昏眼花，饮食不佳等，都用“筛盘水饭咒”。布依语叫“肚让”。念这种咒。一般在晚上八、九点钟，用汉语，在中堂屋进行。这种咒必须由巫医来念。

念“筛盘水饭咒”，须准备一个米筛，内装半碗饭，用开水浸泡，名日：“水饭”。一片猪肉(约一两重)，两杯酒，点燃神香，放几张钱纸，半碗清亮水。病人坐中堂屋板凳上，背朝神龛。主人在病人的枕头下，抽一根铺草交给巫医，挽成一个铁捶式的疙瘩，放在病人头上。巫医左手端筛子，右手端半碗清亮的水，站在病人后面，喝一口水，全力鼓劲，喷洒在病人的头上，同时，用右脚掌狠踏地下。脚踏声，喷水声，喷出的冰冷的水，一齐突然向病人袭来，使病人吓一大跳，有的汗水都惊出来了。竹林寨布依族人，过去认为这样的病一定是有饿鬼、恶鬼缠身，用凶猛而威武的恐怖动作，就能把鬼赶出门去。

接着巫医大声而流利地一口气念完“筛盘水饭咒”：此水此水，不是非凡水，乃是天上雷公水，地下阴命水，喷天天开，喷地地裂，喷人人长生，喷鬼鬼消灭。东方武道伤亡，南方武道伤亡，西方武道伤亡，北方武道伤亡，中央武道伤亡。吊颈死伤亡，落河死伤亡，坐牢死伤亡，炮打死伤亡。今年今月，x日x时，XXX人在岔路口，十字路头，撞着你马头，碰着你马尾，请上筛盘，欢欢喜喜，喜喜欢欢。斋饭净茶，净解酒。千斤刀头解，香烛纸火解。头上有锁，与你解锁。颈上有枷，与你解枷。脚下有链，与你解链。你是千家万人鬼，我是万户解焦人。千家万家不靠这一家，千户万户不靠这一户。有山归山，有水归水，有坛归坛，无坛归庙，无庙送你归三叉路。出!⑶

咒语念完，向病人喷一口水，将病人头上的稻草疙瘩取下放于筛子中，一人打火把引路，巫医端着筛子走出门外，跨出门坎时，主人站在堂屋将早准备好的一碗清水泼出门外，紧接着关上大门。引路人和巫医，一直把筛盘送到寨脚朝门外边，然后把草疙瘩、神香、纸钱、饭、酒、肉等全部烧掉。装饭的碗翻扑在筛子里端出来，连同筛子放在门口，次日上午方能收拣回家。

治病过程中，巫医用凉水喷病人，其医理是物理降温退烧，而巫医的做法——脚踏声、喷水声、煞有介事的吓人气势，把病人惊吓出一身汗水，更是促使病毒从病人体内通过汗水得以排出，这是物理疗法。念咒则是借助于病人的文化背景——与巫医相同的精神信仰，解除病人的精神负担和压力。给病人予精神抚慰，从而收到双管齐下的治疗效果。同时，巫医再根据病人的病情轻重，辅之以扳蓝根、金银花、紫苏一类新鲜植物药为病人治疗。由于巫医只给自家人(即本族人)或附近的人看病，因此，巫医与病人生活在同样的生态环境里，信仰相同、生活体验相同，自然想病人之所想，即使偶有小异，巫医也会深入到病人的生活空间，体察了解病人的全部情况，包括病人的社会文化背景、生态自然环境、宗教信仰等等，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彼。然后巫医才动手作法。因此，巫医在作法中的暗示必然有效。俗话说：“百人生百病”，指的就是每个人生活的具体环境不同而有不同的病因，特别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巫医深入到病人生活空间给病人治病，就能针对性地激发病人的生活勇气和信心，调动病人的抗病潜能，激活或促使病人体内分泌出某种抵抗该种疾病的物质，从而使病人对该病产生免疫力或抵抗力。如癌细胞，并非细菌感染，而是人体自身生长出来的，根据自然界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的规律，人体应该能有某种细胞能够克制它。如同“生存波”对抗“死亡波”、“疾病波”，照巫医说法是“健康神”对抗“疾病神”。中医谓癌为“瘀”、“瘀积”、“通则不痛”，痛则不通，“通了”，“瘀”化解了，“癌”消失了。譬如巫医在作法中，学大禹跛脚，实为用大禹治水、疏通河道，使之不堵塞，不“瘀”为暗示性的表演，病人在巫医的咒语，做法等强烈暗示下，不自觉地配合了巫医行动，自动调集体内抗病的潜能，化解疾病细胞的聚集，结果是使治疗收到良好的效果。实质不是咒语本身的作用，而是通过咒语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

在笔者所调查的案例中，有这样一个案例：

贵州省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城关镇云头村大岩寨一中年农民，为传宗接代的观念所驱使，歧视孙女。而当孙女早夭后，他又受精神折磨一病不起，其家人接到医院“准备后事”的通知，抬其回家时，已是奄奄一息，后经巫医作法驱鬼(小孙女的鬼魂)后，得以复活，现已正常从事生产劳动。我还得知巫医在作法前，已对病人得病的前因后果作了全面调查。巫医在对病人的社会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生活环境等全部了然于胸后，再对症施治，自然手到病除，病人精神枷锁得以解除，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综上所述，尽管布依族民间医疗中尚有许多现代人难以理解的问题，但其包含的预防疾病、心身调适的思想，亦体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智慧，为现代医学的发展提供了启迪。它利用传统信仰的力量，来预防和治疗疾病是值得现代医学借鉴和参考的。从大医学观的角度，布依族民间疗法理应成为中华医学的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1]见伍文义翻译的“关岭布依族摩经”第二卷P5，(内部资料，贵州省安顺市民族宗教事务局1992年编)。

[2]同[1]。第三卷P6。

[3]班光瑶等人著，贵阳市花溪区新民布依族乡竹林村调查，P3、P4，(内部资料，花溪区民族宗教事务局1990年编)。

推荐访问:布依族 宗教 预防医学 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