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 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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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大牢里,两名狱警肃立在牢房门口,肩上钢枪一头是枪托,一头是刺刀,雪白的刀刃竖在肩后,令人望之胆寒。   牢房门开着,门口摆着一张八仙桌,牢里没有电灯,一盏如豆的油灯放在桌角,昏黄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有几分暗昧不明。牢房里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空气中沉沉的,是压抑着的呼吸声。
  八仙桌旁,赫然坐着如今上海水路运输的总把头叶海山,人称六爷。叶海山做商号起家,兼营茶叶、丝绸等贸易,黑白两道通吃,在上海租界也是一霸。
  他面前还坐着一个人。
  “生死有命,一路走好。”
  叶海山端起酒杯,冲着面前人点头示意,一仰而尽。他面前坐着的年轻人,布衣囚服,面色冷峻,却掩不住他明亮的双眸,挺直的鼻梁勾勒出面上坚毅的线条。手足上皆有镣铐,在这暗沉沉的囚室中却显出一身的清贵之气。
  “高秋朗,你记住,今天受刑的人,名叫谭铭扬。”
  这个名叫高秋朗的年轻人浓眉一扬,本是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竟有一丝复杂难解的情绪。良久,他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沉声应道:“好。”
  他本是叶海山拜把兄弟高江的儿子,从小跟着父亲在大上海三教九流里混,如今为了报恩,在叶海山的安排下,用“谭铭扬”这名字顶罪入了牢房,犯的是个枪决的死罪。
  他饮完杯中的酒,起身大踏步走出囚室。
  叶海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笑了笑。
  这局棋,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囚室外一片空地,便是行刑的场所。夜色中,竖立标记的木牌投下黑影,风一吹,摇摇晃晃,影影绰绰之间,格外阴森可怖。此时正是到了上海监狱的行刑时。
  高秋朗和其他死囚站成一排,双手戴着镣铐,背对狱警。
  “咔嚓”几声脆响,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高秋朗身旁一个犯人终于怕得受不住,凄惨地哭喊起来。他一出声,原本死忍着的其他人,顿时也一片鬼哭狼嚎。
  高秋朗笔直地站着,望着暗不可见的前方,黑夜似乎漫无边际,将所有事物都笼罩了。他抿着唇,眸子仍如星辰一般明亮,目光中没有一丝畏惧怯懦,只有滔天的恨意如冥火焚烧。
  我一定能活下去!
  我要报仇!
  “放!”
  “啪――啪――啪――啪――啪――”枪响了。
  一朵血花绽放在他胸前,高秋朗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仰面倒下。
  
  第一章惊梦
  天清似美玉,水面碧平如镜。湖岸两侧,竹林幽翠,几片竹叶滑落湖中,被浮游的野鸭拨弄,荡起一片涟漪。
  碧波间,一蓝一粉两只纸船并在左右,摇摇摆摆,随着水波,飘向远处。
  湖岸边是一望无际的山茶田,蓝天之下,一片翠绿欲滴,风送来幽幽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这儿便是以茶闻名整个大上海的乌茶镇。
  乌茶镇山水气候最适宜种茶,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都靠着茶园生活。镇上有两家大户,一个是谭家,一个是佟家,两家都经营茶贸生意,把管着这镇上的大茶园。两大家族之间虽也有竞争和摩擦,然而也是三代世交。谭家有一个儿子叫谭铭凯,前些年留洋求学去了,佟家有一子一女,长子佟耀东,女儿佟丝若。两家从小便定下儿女亲,要将佟丝若嫁去谭家。
  谭家老爷名号谭景然,谭家茶园便是在他手中越发兴盛,家业越来越大。然而如今,镇上传闻说谭老爷病重难愈,一切事务都已经交到了谭夫人手里。
  这两家人的消息常成为镇上居民们的一些八卦谈资,议论得津津有味。
  少女们的欢笑声从湖岸边传来,远远望去,两个娇俏的女孩儿正光着脚丫坐在岸边,粉足荡在碧波之间,撩动着水波。
  这两个姑娘,一个着粉衫,齐刘海儿,两鬓碎发夹起,绑在脑后梳成一个大麻花辫儿,大眼睛鼻梁挺翘,目光盈盈,顾盼间好似一朵山茶花儿般娇艳生姿;另一个一身蓝色小洋装,鹅蛋脸,长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肩后,刘海儿用蓝色发带束起,烂漫之中,又多了几分矜持。
  她们两个人一同双手合十,许愿道:“愿上天神明保佑我们,此生此世,都能心如所愿。”
  “我,如意愿父亲能永远健康、平安。”
  “我,佟丝若愿……愿我成为世上最美丽的新娘!”
  这个名叫如意的粉衫女孩儿便是身后那片茶园中的一名采茶女。自从三年前跟着养父梅老九养母梅姑迁到乌茶镇,蒙谭家老爷收留,一家三口就都在茶园中讨生活。
  她身边的蓝衫姑娘,就正是与谭家齐名的佟家大小姐佟丝若。
  说来也稀奇,她们两人的身份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可因缘际会下,竟成了最好的朋友。
  听到佟丝若的祈愿,如意眨了眨眼,故作吃惊地看着她,问道:“你现在就想着嫁人啦?”
  佟丝若一笑,大大方方回道:“不是现在,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
  “那你的‘白马’什么时候从西天取经回来啊?”
  “应该快了。”佟丝若思量着,“婆婆说,最晚今年年底,铭凯就应该留洋回来了……”她心中不由得想着,也不知道铭凯走了这么久,有没有像这样思念她?
  如意望着她这副一本正经回想的模样不禁抿起嘴来偷偷乐开了,这下终于让丝若反应过来,娇嗔道:“什么‘白马’西天取经啊?!他是我的白马王子!”
  如意笑嘻嘻地连忙点头称是,两只小纸船儿载着她们的愿望悠悠荡荡已经越来越远,望着它们,丝若不禁回忆起童年。
  “小时候,我和哥还有铭凯也常来这里,不过他们从来都不信这个。”她转头认真问道,“如意,你说咱们的愿望会实现吗?”
  如意微微一笑,娓娓道来:“我记得我爹以前说过,水连着天,天看着人,我们把愿望放在水面上,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所以我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她笑眼弯弯,诚挚又美丽,丝若点点头,心情一瞬间也变得清澈明亮。
  
  
  在湖中泡了许久,暑气渐渐消退。两人起身穿好了鞋袜,便准备去茶园中逛逛。
  “唉,不知道铭凯能不能在新茶下来之前回家。”丝若看着青翠欲滴的茶田,惆怅地叹着。
  “放心吧,你的御弟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他,一定飞都飞回来啦。”如意一笑,拍拍她的手。
  佟丝若抿着嘴乐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嚷道:“好啊!你笑话铭凯是唐僧呀!”
  “白马王子可不就是骑白马的吗?”如意回嘴,见丝若叉着腰便过来了,赶紧一扭腰就跑。
  “坏丫头,看我怎么治你!”
  两人嬉笑着,在这茶山上追赶玩闹起来,如意提防着丝若从身后偷袭,一边嬉笑着一边倒退往山上跑,一不留神,身子一阻,撞上了一个人。
  “放肆!”
  一声冷喝从身后传来,如意慌忙回头,只见一位约年纪约四十左右的妇人站在她身后,冷冷地盯着她。那妇人一身圆角宽袖滚边的素蓝色绸缎衫子,上面盘着银色吉祥如意纹,高高盘起的旧式发髻,将她面容衬得老气不少。一张净白面庞,眼尾嘴角虽然纹路细细,却仍看得出年轻时候的美貌模样。
  旁边扶着她的两个人如意都认得,一个是谭家的管家魏大富,一个是茶园的账房先生。
  那么这么说起来,能让这两人扶着的,莫非就是谭夫人?
  如意心中一惊,还没开口,一旁丝若轻步上前,笑道:“婆婆怎么来了?谭伯伯的病好了吗?”
  谭夫人看着她,眼神缓和下来,却是笑了笑不说话。一旁的魏大富赶紧打断丝若:“佟小姐,我们老爷……挺好的,没大事儿。”
  丝若和如意都是一怔,如意心想,镇上明明传闻已久,谭老爷病重不起,为什么谭家人却是这样讳莫如深?
  丝若意识到自己走嘴了,赶紧岔开话题,将如意拉到身边,讷讷地介绍:“婆婆,这是我的好朋友如意。”
  “好朋友?”谭夫人瞥向如意,扫过她身上那一袭粉色碎花布衣,目光就越发冷淡起来,不屑道,“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
  “我是这里的采茶女。”如意低声回道,心想果然如传闻所说,谭家夫人极其重视门第等级,所谓尊卑之分。自从她掌了茶园的实权,规矩都严了许多……
  谭夫人听到如意的回答,眼底轻蔑更重,眉毛一挑就直接叱道:“你是这里的采茶女就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疯笑浪跑成何体统!”
  话语中的嫌恶如此明显,如意不由得愣住,正要辩解却被丝若按住手。
  谭夫人却已经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佟丝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亲热地拉起丝若的手说:“丝若,来,跟我走,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丝若张着嘴,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谭夫人不容抗拒地拉走了,如意远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谭夫人巡视完茶园,将佟丝若着下人送走,便进了大宅。推门走进正房,紫檀木的架子床上,纱帘垂着,里头睡着谭家老爷谭景然,这个谭家的老东家如今满脸病容,他已经年过五十,鬓角花白,但依旧依稀可辨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谭夫人看着他的面容,放软了眼神,倒了杯茶放到床边几上,然后便坐在床畔守着。
  “铭扬……我的儿子……你在哪儿……”谭老爷像是在做梦,迷迷糊糊中一声声地唤着。
  谭夫人听见,面色一冷,她死死盯着床上人苍老的面容,目光怨恨。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不忘!她死死地拧着手中的绢帕,站起身来。
  “铭扬!”
  谭老爷大叫一声,惊醒过来。他一下子坐起来,急促地呼吸着,茫然地转头却只看见站在床边的妻子紧张而担忧的脸。
  “老爷,你做噩梦了,喝口茶吧。”谭夫人扶住他,将床边的茶杯端过来,递到他嘴边。
  谭老爷撇过头去,冷声道:“我不要喝茶,我要我的儿子谭铭扬!”
  谭夫人瞬间僵住,脸上露出复杂难辨的神情,眉眼间凄然无比,她哀声道:“景然!这场噩梦你做了二十多年了,该醒了!”
  “这是你的噩梦吧……”谭老爷喘息着,胸膛起伏,看了妻子一眼,虚弱中仍掩不住嘲讽。“我告诉你,我和秋月的孩子还活着…谭铭扬还活着…”
  “不要再提起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那个孽种,是朱秋月与高江的!他姓高,不姓谭!”谭夫人紧紧皱着眉,一字一顿地说着,字字重音,满含恨意,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不想再听到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
  “胡说!他是我的儿子。”谭老爷喘息着,用尽力气说道,“是我和秋月心心相印、水乳交融的结晶!”
  谭夫人痛苦地看着丈夫,可他没有理会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的铭扬,今年该有二十五岁了吧,一定已经长成为一个俊朗的青年……”
  “你要我说多少遍!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否则朱秋月不会一把火把自己和那个孩子一起烧死。”谭夫人深深呼吸,她的指尖掐进手掌中,却已经感觉不到痛楚,“谭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我的儿子谭铭凯!”
  “哼,可笑。”谭景然终于正眼看向他的妻子,然而目光之中满是讥讽,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让秋月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但孩子并没有死,高江抱走了他。”
  谭夫人吃惊得连退两步,脱口而出:“原来你早就知道?”
  “对!这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寻找。”谭老爷眼中泛起泪光,“父子连心,我能感觉的到他一定活着!”
  谭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既吃惊又绝望地看着丈夫。她以为她已经瞒得够好了,谁知道还是被丈夫打听到了,他明明已经病得躺在床上大半年了,谭家里里外外的事儿现在都是她亲自料理,谭老爷哪里来的工夫又是哪里来的人打听的?!
  想到这儿,本是有些许惊慌的心情,突然转为冷硬。
  
  “夫人。”魏大富站在门口,轻声唤着。
  谭夫人回过神来,将谭老爷扶着躺好,敛了敛神色,转身走出正房。
  院子里,她的贴身仆妇云霞正候着,云霞是她的陪嫁丫鬟,跟着她过来谭家几十年了,虽说是丫鬟,情比姐妹。当初也是她做了主,将云霞配给了心腹管家魏大富。只是原本好好儿的人儿,二十多年前突然得了一场怪病,从此就不会说话了。
  魏大富站在一旁,见谭夫人走出来,忙走近了低声道:“夫人,派出去的人说,确认执行枪决之后会立马回报!”
  谭夫人一阵心跳,她攥着手腕上戴的佛珠,不住轻声念着佛号。她突然想起,问云霞道:“交代你办的事儿,都准备好了吗?”
  云霞点了点头。
  谭夫人点点头,她心中有些不安,说不出的焦躁在心底滚成一团乱麻,谋划了这么久的事,难道就真成了?
  那可又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手下一重,佛珠居然应声而散,滴溜溜地滚了一地,更有一些,顺着石板缝隙,不见了踪影。
  谭夫人愣愣地看着,闭了闭眼。
  
  
  “婆婆。”佟丝若轻手轻脚走入房中,唤了一声。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谭夫人守在床边不响不动大半天了,大夫过来诊了脉,摇头开了服平气化瘀的方子,又走了。谭老爷始终昏迷不醒。
  “婆婆,谭伯伯怎么样了?”丝若走到她身边,谭夫人转头看是她,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佟丝若看向床上的谭老爷,形容枯槁,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屋内静静的,下人们不敢打扰,都远远地走开干活儿去了。
  忽然,谭老爷眼皮动了动。
  佟丝若叫道:“婆婆,谭伯伯醒了!”
  谭夫人立刻凑上前唤道:“景然,景然,你醒了?丝若来看你了。”
  谭老爷缓缓睁开眼,神色却一片空茫,似乎完全没有清醒,他伸出手在空中茫然地抓着,嘴巴努力地一张一翕,似乎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要――我要――”
  佟丝若奇怪地问道:“谭伯伯想要什么?”
  谭夫人面色一变,换上焦急担忧的神情,扑上来握住谭老爷的手,说:“景然,我在这儿呢!”
  谭老爷被她手中的力道惊回了神,呆滞的眼珠缓缓转向她,有了些神采。
  “我要……我要我的……”他喘息着,想要说完这句话。
  谭夫人打断他:“好了,别说了!”
  这一句反而激出了谭老爷的愤怒,怒火竟让他这口气平顺过来,他脱口而出:“我要我的儿子!谭铭扬!”
  谭夫人的脸快要绷不住了,她勉力压住自己的情绪,故意道:“景然,你放心吧,我们的儿子,我已经给他发了急电,最快明天就回来了。”
  丝若听在耳中,只关注到谭铭凯要回来的消息,立时眼睛一亮,顾不得房中气氛,兴奋地开口问:“铭凯明天就回来了?!”
  “不是――不是――”他神色痛苦,却挣扎着想要继续说明白。
  “好了,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谭夫人按住他的身子,说完容不得丈夫再有反应,直接起身拉上床上的幔帘。
  “云霞!云霞!”谭夫人高声唤着。
  云霞应声跑进来,谭夫人神色木然道:“云霞,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容许,不准任何人来打扰老爷!”
  云霞点了点头。
  “婆婆――”丝若这时倒有几分回味过来,在一旁迟疑地问道,“为什么谭伯伯喊着谭铭扬?他是喊错铭凯的名字了吗?”
  谭夫人回头看着她,勉强笑笑:“当然,你谭伯伯这两天,时而清楚时而胡涂,没吓着你吧?”
  丝若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垂帐后又传来谭老爷虚弱的呼喊:“铭扬――铭扬――”
  
  
  谁也猜不到,顶着谭铭扬的名字被枪决了的高秋朗,已经被叶海山接进了叶公馆。
  高秋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布置得十分华美的房间里。床边一套五件头黑漆皮高靠背的大沙发,几案都是银光闪闪的克罗米架子镶玻璃面的。房间正面墙有一座高酒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洋酒瓶。
  他迷迷糊糊地打量了一番,胸口处还是一阵一阵痛楚,他清醒了一下,偏过头便看见叶海山坐在一旁。下意识地挣扎起身,嘴里叫道:“六爷。”眼眶突然就红了。
  “别起来。”叶海山站起身拦住他,“躺着吧。”
  高秋朗勉力靠在床头,叶海山便在他身边坐下。
  “还好吧?”
  “没事。”高秋朗抿抿唇,坚毅的面容流露出一丝阴霾,“我还要活着报仇呢!”
  “你爹是我过命的兄弟,我答应过他,要让你好好儿活着。”叶海山看着他,面上露出几分慈祥的笑意,“放心,报仇这件事,我有安排。”
  高秋朗松了一口气,心中最惦念的那件事又沉沉地翻涌上来,他沉痛地问道:“六爷将我爹怎么安置的?我想见见他老人家。”
  叶海山的神色在他的问题中变得沉重,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拒绝,缓缓说道:“我带你去。”
  二人走得并不远,离开房间,又推开一间的房门,只见房间当中的八仙供桌上搁置着一块灵牌,前方供奉着鲜花素果,两旁燃着两支白烛。
  他看着灵牌,“挚友高江之位”六个字,刺得他双眼酸涩,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叶海山拿起一个贴着氯化钾的玻璃小瓶递给他,黯然说:“在他身边发现了这个。说是服毒自尽。”
  高秋朗接在手中,霎时泪流满面。他从小就跟着他爹在上海滩摸爬滚打,拉车卖苦力混场子什么都干过,为了养活他,他爹费尽心思,累得咯血也心甘情愿,他发过誓,只要出人头地,他一定要让爹享福,后来叶海山突然找到了他们,又带着高秋朗开始在码头上混。
  六爷那时候还并不是漕运总把头,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收服,其间他也是跟着在拼的,突然有一天,六爷让他为人顶罪入狱。没有细说原因,只是问他,做,还是不做?
  他当然做,只要挺过这一次,他起码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他为什么不做?
  这世道,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命可以赌。
  谁知道刚关进牢里,六爷就递来消息,他爹横死!
  现在,他撑过来了,他要报仇!
  高秋朗死死盯着这个瓶子:“我爹怎么会服毒自尽?”
  叶海山紧紧地盯着他,沉声道:“他被人家逼死的。”
  “乌茶镇,谭家!”
  “茶商谭家?为什么?”高秋朗瞪大眼睛。
  叶海山淡淡地道:“你知道你真正的爹是谁吗?”
  高秋朗满是震惊地看着叶海山:“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叶海山摇摇头。
  “你的亲生母亲名叫朱秋月,是乌茶镇的一名采茶女。她和你的养父高江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二十五年前,就在他们要成亲的时候,谭景然看上了你的母亲朱秋月,他拿高江的命逼迫朱秋月嫁给了他做小。等到谭景然的正房太太陈秀杰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朱秋月和她已经同时有孕在身……”
  “很快的,谭夫人和朱秋月分别产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谭铭凯,另一个就是你。”
  “谭老爷给你取的名字,就叫谭铭扬。”
  高秋朗觉得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炸开了。他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您是说,我顶替了挨枪子儿的那个人,本来就是我自己?”他喃喃地问道。
  “对,那是为了掩谭夫人的眼。你救的这个谭铭凯,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大哥。”
  高秋朗一时间觉得深受打击,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叶海山没有理会他,继续讲道:“谭景然把他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朱秋月的身上,他甚至想要休掉谭夫人,明媒正娶朱秋月……谭夫人对你和你娘恨之入骨,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对你们起了杀意。”
  “那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母亲察觉谭夫人动了杀机,便联络上了高江,趁一个晚上一把火烧了自己住的别院,想抱着你逃走,谁知道被早有准备的谭夫人逮了个正着。”
  “……高江没能救出你的母亲,但他把你抱走的时候,答应过朱秋月,让你永远不再回到谭家……可是谭夫人因为没能赶尽杀绝,所以只要你们活着,对于谭夫人来讲都是心头大患。当高江知道谭家的人在四处寻找你们的时候,他就找到了我,要我给你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
  叶海山淡淡地说:“顶包大牢、判死刑,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相信谭家的人很快就可以在大牢执行枪决的死亡名单上查到“谭铭扬”这个名字。”
  高秋朗困在沙发中,听着叶海山的讲述,眼中恨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六爷,”他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地说着,仿佛从心底释放着恨意,“我要回到谭家,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让他们给我娘和我养父陪葬!”
  望着他的神态,叶海山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了我的孩子,我把命给你!我把命给你!”
  熊熊火焰中,女子痛得撕心裂肺地挣扎惨叫,她声声厉呼,像是逃命冤魂的哀号……
  谭夫人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她大口喘息着,冷汗涔涔。不过是在躺椅上小憩,没料到居然做了这样一个噩梦。
  梦中朱秋月那凄厉的喊声仿佛还在耳畔,她定定神,捻着指间重新串好的佛珠,走到厅中佛龛面前,低垂眉眼,静静跪低。
  供桌上的观音菩萨眉眼尽是悲悯,仿佛在告诫着,众生皆苦,切莫行恶。
  魏大富走进房中,恭敬禀报道:“夫人,我已经吩咐下人,打今儿起府中一律食素念佛,为老爷祈福。”
  谭夫人默念着佛经,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魏大富又问:“夫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谭夫人手下一顿,抬起眼望着菩萨道:“等铭凯回来,赶紧把他和丝若的婚事办了。丝若人呢?”
  魏大富连忙答道:“佟大小姐已经回家了,您放心,我已经跟她说了,老爷的事不要跟外人说。”
  谭夫人点了点头。
  “只是有个叫梅老九的,带着他闺女来了,一直守在宅子外头不肯走,说是非得见老爷一面……”
  “梅老九?”谭夫人沉吟着,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谭家大宅是祖传的老宅,五进的大宅院就依傍着茶山而建。正门高耸,碧瓦朱檐。门上正挂着一副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字:诗礼传家。
  如意就在这门前,和梅老九等了许久了。日头毒辣辣的,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如意心里有些后悔,在茶园里撞见谭夫人之后,她就回去跟她爹提了句谭老爷病重的消息,谁知道她爹立马就要过来探望谭老爷。
  如意神色间有几分无奈,劝道:“爹,看来人家不想见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梅老九手里挽着个竹篮,他记着谭老爷的病,忧心道:“再等等吧。”
  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开了,谭夫人和魏大富走了出来。她往廊下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先前在茶山上冲撞她的那个采茶女,不禁眉头一皱,嫌恶道:“怎么又是你?”
  被她如寒冰一般的眼神一瞪,如意心中便有些慌,怯怯回道:“我听丝若说老东家病重了,所以……”
  “我们老爷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谭夫人一脸不悦地打断她。
  一旁梅老九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听说老东家一直咳嗽,老奴也有这个毛病,所以给老东家带了一些草药来,您就让我们看看老东家吧。”
  谭夫人冷冷道:“我说了,老爷并无大碍!”
  “可是――”
  “没有可是!”谭夫人不耐烦地回道,“草药不必了,你们的心,我替老爷收了,可这情也得尽。”她转头示意,“大富――”
  魏大富会意,从兜中掏出一个红包,走上前放进了梅老九提的竹篮里。
  “这点小意思你收下,夫人说了,老爷只是偶感风寒,没大事儿。你们放心回去吧。”
  “这……这怎么好收呢!”梅老九急了,连连推拒,他看着谭夫人,哀求道,“夫人,我们来这儿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老东家,想看看他,跟他问个安。”
  如意来回看着,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拿起红包“啪”的一下塞回魏大富手里,硬声道:“这钱我们不能收。我们来看老东家,是因为老东家对我们有恩。”
  三年前,梅老九一家来到乌茶镇时,已经十分潦倒。多亏谭老爷看中梅老九一手制茶的老手艺,将他留在了茶园,从此也算衣食无忧。这说起来,的确是有收留之恩的。
  “这位姑娘。”谭夫人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心中越发不屑,“你和你爹要是真有这份心就快回茶园,本分地工作,别再听外人误传,生分外之事。”
  如意猛地抬头看着谭夫人,那冷冷的目光里只有蔑视还有警告,她咬咬唇,心下又涌出几分屈辱。
  谭夫人将嘴角一撇,转身便回到大宅里去了,魏大富匆匆放下红包,也跟着进去了。大门“砰“的一声合拢,像一记重锤,在如意心上敲了一记。
  
  下期介绍:
  这厢,如意遇流氓,被偶然经过的“恶少翘楚”佟家大少所救;那厢,谭家大少谭铭凯留洋归家,却在码头被声称是“谭家顺发”的一伙人劫持……谭家正为不见谭铭凯踪影着急,而被绑架的谭铭凯却被高明朗救出,高明朗声称是受六爷所托,于是便带着谭铭凯去见六爷……
  
  作者介绍:
  原著:吴牧耘。
  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影视文学系80后美女编剧,编剧创作了《绿萝花》、《靠近你,温暖我》,以及湖南卫视热播剧《如意》、反应当下社会热点的《蚁族的奋斗》等多部影视作品。
  改编:苏无衣。
  80后原创小说作者,爱美人爱美食,曾在《花火》等多家杂志刊载短篇。
  
  作品介绍:
   由80后原创小说作者苏无衣改编自湖南卫视热播剧《如意》,讲述民国年间,在一个暗藏家族血债充斥一个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如画小茶镇,肩负家族使命已有婚约的富家大少,在茶香四溢间,遇见了一位天真烂漫却背负身世之谜的采茶女,门第悬殊的他们,注定了要在这层层阴谋的交织中上演这场轰轰烈烈的浴血爱情。而他们又能否在重重阻碍中依然紧握彼此,共同去揭开那隐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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