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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姜恩宇的摄影作品集《海南热带雨林》由中华书局出版了。据他在后记中所说，他自1988年来海南后开始拍摄热带雨林。这么多年下来，此剑之磨，当不止十年之功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本摄影集的成就是多方面的。生物学家会在这里看到物种的多样、生命的力量：奇妙的生物拟态，巧妙的生存本领，生命张扬，物尽其能。美学家会在这里尽享视觉盛宴，勾起美的遐想：原生态之美，绚丽多姿，谁家彩笔堪描绘？自然之身段，灵动斑斓，岂工艺雕琢可造？哲学家会从这里引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感慨。环境保护主义者会从这里听到来自天地之间那一声生命咏叹。至于我，完全可能被一只小小的昆虫所打动。在这里，老姜说，值得我们人类玩味的是，小小昆虫看似愚笨却以超强的适应性经受了地球环境的巨变和各类动物的攻击而生存下来。而那些像恐龙、猛犸象、剑齿虎等高大生猛的动物却纷纷灭绝了。看似弱势，实则强大，大自然之辩证法即是如此。
老姜选择海南这片神奇的热带雨林为拍摄对象，我想一定先是这一对象之独特魅力牢牢地摄住了老姜的心。记得大学毕业时，他的毕业论文就是谈摄影美学的。班上还有一位是吴泓，他做的是书法美学。中文系的学生，中规中矩的做法当然是选个作家作品作为研究对象。像我，就是选择了湖南当代文学作家周立波的小说做文章。如果说我们所做的近乎“规定动作”，老姜他们所做的，就比较接近“自选动作”了。所以，若干年后老姜选择拍摄热带雨林，还是他的这种气质使然。“自选动作”更让人全身心投入。他说他为了拍摄某一对象之神貌，宿野外，住帐篷，数天的等待，数小时的瞄准，忍受蚊叮虫咬的干扰。拍完一张照片，全身竟无一根干纱。人说台上一分钟，台下数年功。老姜的每一张照片背后，恐怕都有一段艰辛的经历。
如果从为稻粱谋这一角度来说，做“规定动作”会比“自选动作”风险系数要小。“规定动作”有规定的操作要领、标准的评判指标，更有可期待的回报。而“自选动作”需要付出更多才能独树一帜赢得掌声，否则，极有可能被视为异端而打入冷宫。正因为这样，我们大多数人宁愿割其所爱，降低风险按规定完成某一动作而获得养家糊口的资本。
其实老姜是很有条件做好“规定动作”的。毕业后他去了新华社工作。在中国，新闻记者这平台，只要按规定做好你的动作，是可以过得很滋润的，何况老姜供职的是国家最大的通讯社。我接触过不少记者，他们在体制内游刃有余，食有鱼，出有车，哪还用得着风餐露宿？但人生猛一回头，会发现这些所谓“规定动作”大都只是即时的人生消费罢了。生命与灵性、自由与个性竟荡然无存！我想起曾经在青岛海洋公园看海豹海豚表演的感受。这些训练有素的动物日复一日娴熟地做着各种动作，令人赞叹不已。每做完一个动作，可期待的必定是几条小鱼的犒赏。人类如此训练动物，社会其实也在如此规束个人，常常设置一些准则、指南之类的东西让你去做，然后论功行赏。比方说高校做科研，就鼓励你按指南去申请这个基金那个基金，基金既得，名利皆收。至于是不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东西，就很难说了。
前阵子众人皆提钱学森的世纪之问。钱老问的是何以难出大师。试想，有几个大师是按规格打造、做“规定动作”屹立？一个社会，“规定动作”与“自选动作”都该有人去做。但如果所有的生灵其一伸一张都得按规定而行，之于历史，是喜还是悲？龚自珍先生当年奉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一定是被规定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才发出那样的叹息吧。
在老姜的镜头里，海南这片热带雨林生机盎然，生气扑鼻。动物或植物，不分种，不分类，各得其所，各受自然之恩泽。生命气息与自由气息在这里充分融汇。如此之雨林世间尚存多少？如此之雨林怎不令人怦然神往？呜呼！天造万物，各秉其赋；生存竞争，自有法度。人工不如天工，人算怎及天算？海南热带雨林之美让老姜发掘出来，而让我独生诸多感慨。
（作者单位：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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