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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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出来了,像害了懒病一样的太阳光,一点儿没有劲道。冬至一过,太阳就像折耗了精气神的赌徒,眼睛一直红红的,哈欠接连不断地打。

人也一样。过了冬至,王鑫也缺了好几分精气神,从家里逃教到惠城私立国泰学校教书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王鑫没能碰一次女人,心里真憋得慌。有时候他觉得心里也是空空的,身上一点劲道都没有,就像冬天的太阳,除了那张脸红着,其他什么都没有了一样;有时候又觉得身子里满是那种火一般的东西在东一窜西一跳的,惹得王鑫直想发飙,恨不能将身边的女同事统统搞一下。

王鑫也听说女人其实也经不住打熬。书上就是这么讲的。可是,王鑫实在不知道那些如花似玉的女人怎么就能离开男人那么久的,不寂寞吗?那些女教师也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来时也大多是单枪匹马,在惠城私立国泰学校一呆就是一个学期啊!

偏偏这个私立国泰学校,和全国大多数私立学校一样,远离市中心,都差不多是荒郊野外了,就是想到那种店里找个那种女人熄熄火的机会也没有。

学校北门外新开了一个小娟超市,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姑娘。姑娘的脸圆圆的,微黑,在做生意的时候笑得非常灿烂。王鑫知道那种笑的意思。那显然就是一种假笑。在那种笑里,王鑫和那些从学校里出来的人都已经不是国泰学校的老师,他们只是一群走动着的人民币。

但王鑫还是愿意到新开的这家小型超市购物和打公用电话。何况王鑫现在不缺钱,给哪家超市赚了都无所谓。王鑫现在在国泰学校拿着一份过去做梦也想不到的薪水。王鑫一有钱就变得不在乎钱了。所以有时候到北门去,不是为了花钱,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姑娘,哪怕和她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王鑫也满足。

一来二去,王鑫知道了姑娘的名字叫高小娟,高小娟也知道了他叫王鑫。

国泰学校的北门外一溜全是些小店:小饭店、小杂货店、小干洗店……都是冲着国泰学校的老师们开的。国泰学校就像一个城堡,老板朱国泰花了一亿八千万在这里建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学校。这里原来是一个湖滨渔业基地,除了用来晒鱼网的几根木桩和几个矮矮的小棚外,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是个连兔子也不会拉屎的地方。突然之间这里冒出了个漂漂亮亮的学校,那些原先不愿意在这儿建房的渔民便都一下子涌了来,想方设法在学校的后面建房开店。一下子,这里就热闹起来了,俨然成了一个小香港。王鑫非常留意地观察了几次,竟然没有洗头房。私下里与伙伴们聊起这事,都说,学校里有理发的,免费,洗头房的生意哪里还做得动?

小娟超市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除了不经营干洗衣服与餐饮,其他的小买卖她全做。国泰学校的教师们还就喜欢往高小娟那里钻。有时一钻就是好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就都大包小包的了。

高小娟像一出戏里的女主角一样突然就从一个什么角落里钻了出来,让其他渔民有点不开心。小娟超市的生意一好,其他的人眼里就要冒火。看着高小娟开开心心的样子,渔民们很想一口吃了她,而且在心里要骂道,小骚货,看你赚!看你赚!看你究竟能赚多少!别把×也卖给了国泰学校的教师。

高小娟的舅舅,那个拿出钱来开超市的四十来岁的渔民每天坐在店堂的角落里,端着酒壶,眯缝着眼,悠闲地剔着一条已经吃烂的鱼。放下酒杯就看着高小娟像鸟儿飞过来又飞过去,再飞过来又飞过去地做生意。然后他就满足地无声地笑笑,露出两颗锃亮的金牙。偶尔,这个叫姚来福的汉子也走到小店外,伸一个懒腰,用劲打一个响亮的哈欠,或者响亮地放出一个屁来。再不,就响亮地擤出一把鼻涕,甩得老远,然后将那只擤鼻涕的手放到他那双永远是锃亮的皮鞋底下一揩。有了钱的姚来福做什么事都很响亮:平时说话不响亮的,可是叫起高小娟来,小娟——声音拖得很长;打电话给高小娟的娘说,姐,你放心,小娟在我这里好着哩,人好,事也做得好。哎,哪里话,她可好着哩。瞧我姐你说的,我做舅舅的会吝啬这两个钱吗?好咧——然后搁下电话。姚来福一边和高小娟的妈打电话,一边手叉在腰里,脸朝着外面,有时会笑着环视一下左右两边的小店。姚来福幸福地发现,那些小店的主人全都看着他哩。

高小娟其实并没有把国泰学校的老师们看作会走动的人民币,她只是对做老师的人感觉好:人家是有学问的人,都上过大学,都很有本事。老板朱国泰在报上登了广告,人家才从大老远的地方来这儿的。没有本事的人,敢来私立国泰学校吃这一碗饭么?谁都知道国泰学校的老师一个月能拿到很多钱,但她从来不问人家拿多少钱。她非常乐意帮助舅舅做生意,时不时地与国泰学校的老师们拉呱上一阵子,听他们胡天海地乱吹一气,便觉得神清气爽。她觉得这种日子比闲在苏北农村的家里有意思多了。

高小娟的房间就在店里面,房里干干净净,素洁雅致。高小娟平常总喜欢把房门敞开着,她做生意时总是非常诚恳地告诉老师们,喏,这个海飞丝很好用,那个真真牌子的也非常好使。瞧,我就是用的这个东西呐!说着话的时候,她就扯着老师们的衣角往她的房间里瞅。那些被她扯的教师,特别是男教师,探身看一看高小娟的房间,其实也没有能看真切人家闺女的房间,自己倒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了,最后便只得买下高小娟推荐的东西,心想,这丫头,倒很会做生意。只有那些女教师会走进高小娟的房间里看个究竟,有时候,就是不来买东西了,也愿意来高小娟房间里聊聊,扯一些女孩子和女人之间才能说的事。

第一次看见王鑫的时候,高小娟有点心动,王鑫长得不是一般的帅气。高小娟看见很多来买东西的女教师也在偷偷地看王鑫。高小娟有时会为王鑫发一阵呆,但她不敢多想,人家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人?人家是从报纸上走来的,人家是赚大钱的教师,自己哩,只不过是个小学毕业生,而且,成绩还不咋的……

国泰学校的北门一般在晚上八点半就关上了。好几次,高小娟把店里的事料理停当了,就站到国泰学校的北门外隔着那个大铁门踮起脚尖朝里面看。他看见了大楼,看见了大楼上漂亮的拱顶,看见了一溜一溜的路灯,看见了地灯和草坪。这都不是她在苏北农村能够看到的,高小娟现在真的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了。有时候,高小娟很想走进去,哪怕摸一摸国泰学校的土地也好。可是她知道她进不去。那是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非常伤心,这个世界就在自己的身边,很靠近自己,只一道门隔着,可就是这一道门,那边就是另一个世界。每当这时,高小娟就非常抱怨爸爸和妈妈,怎么只让她念到小学毕业,连初中都没有让她上就让她辍学了。高小娟想,要是自己也能上到大学,说不定也就可以到国泰这样的学校做事了。

高小娟好几次都想找一个借口进去看一看漂亮的国泰学校,可是一看到冷冰冰的保安她的心里就有点虚。她看到过保安拦住了很多想进这个学校的人,甚至国泰学校的教师如果出门带着一个包也会被保安很礼貌但又是很冷地叫住,然后让对方打开包检查。她对那些保安没有一点好感,就像机器人一样。有一次,高小娟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她拿着两元钱想冲进大门,但是保安拦住了她,问她想干什么。高小娟装着非常着急的样子说,你让我进去,我把那个老师的钱给找错了。保安脸上还是冷冷的,那么你把钱搁这儿,待会儿我打电话让那个老师过来取就是了。

高小娟怏怏地说,那就算了,等他下一次来买东西的时候我再给他吧。

高小娟想哭,心里把那个保安骂得个臭死。

来国泰学校念书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不是一般的有钱,是很有钱。钱多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这是王鑫对高小娟说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开学的时候就先得缴上一大笔钱,然后每年又得再缴上一万到两万。学生在学校里吃饭住宿读书就像王子与公主一样被宠着,什么都会有人帮着做了。高小娟一听,心里又是一个惊吓,什么样的人家,会有那么多钱?自己小时侯上学,一年最多也就花上百十来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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