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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华
杨慎与苏轼同为蜀人，同为文化大家，其相互关系自然受到相关研究者的关注，学界也有一些研究成果面世。早在1984年，周子瑜就杨慎对苏轼道德文章的景仰与评价展开过研究［1］；
1992年，赵永康亦对杨慎题苏轼《潇湘竹石图卷》进行过考证［2］；
2009年，冯小禄与张欢就杨慎“并州故乡”观的内涵及成因进行探讨，并与苏轼的故乡观进行了比较［3］；
杨钊于2011、2017年分别发表了杨慎对苏轼文学家族的批评［4］、对苏轼的文化批评等问题的论文［5］。但就笔者所见，还没有学者就杨慎对苏轼词的评价展开过探讨。杨慎为明代才子，具有极高的文学鉴赏力；
宋词为“一代之文学”的代表，苏轼词更是开一代风气者。探讨杨慎对苏轼词的评价，对于深化杨慎研究和苏轼研究都是有一定价值和意义的。笔者拟以杨慎的《草堂诗余》批点本、《词品》两部重要论著为依据，探讨杨慎对苏词的评价，以就教于方家。
《草堂诗余》为南宋何士信编选的一部词选，以宋词为主，兼收部分唐、五代词。《草堂诗余》风行于明代，成为明代词学界众所关注的焦点和中心，今传明版《草堂诗余》多达二十余种。杨慎、李攀龙、唐顺之、何良俊、沈际飞、钱允治等学人、才子纷纷为其校笺、作序、题跋、评注，成为明代词学研究的一项特殊内容。
杨慎《草堂诗余》批点本是明代相关论述中最有代表性的著述，其对苏轼词的相关评价尤其值得关注，显示了较高的理论价值，大致分为两类：
（一）总体评价
这主要表现在对《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念奴娇·凭高眺远》《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四首著名词作的评价上，带有定性评价性质，与《文心雕龙》《诗品》的评价有某种程度的类似。
杨慎批点《草堂诗余》卷四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秋词，古今绝唱。”［6］321卷四评《念奴娇·凭高眺远》：“东坡中秋词，《水调歌头》第一，此词第二。”［6］328卷四评《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质夫词，工手；
坡老词，仙手。”“坡公词潇洒出尘，胜质夫千倍。”［6］334卷一评《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古今梅花词，此为第一。”［6］284
（二）对艺术技巧的评价
这在杨慎批点《草堂诗余》五卷中都有非常精到的评价。
在卷一有对《南歌子·山与歌眉敛》《阮郎归·绿槐高柳咽新蝉》《西江月·点点楼头细雨》等三首词的评论。
评《南歌子·山与歌眉敛》：“端午词多用汨罗事，此独绝不涉，所谓善脱套者。”评《阮郎归·绿槐高柳咽新蝉》：“‘咽’字，下得妙。”［6］281评《西江月·点点楼头细雨》“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句反用杜甫《九月蓝田崔氏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句意：“翻老杜案，便自超达。”［6］284
在卷二有对《南乡子·霜降水痕收》《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等两首词的评论。评《南乡子·霜降水痕收》“破帽多情却恋头”：“东坡重阳词《柳梢青》（当为《西江月》，作者注）词则云‘酒阑不必看茱萸’，此词则云‘破帽多情却恋头’，俱反前人之案，用来妙，是脱胎手。”［6］292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绿水人家绕”：“‘晓’字胜于‘绕’，‘晓’字有味，‘绕’字呆，可悟字法。”［6］299
在卷三有对《江城子·天涯流落思无穷》《洞仙歌·冰肌玉骨》两首词的评论。评《江城子·天涯流落思无穷》“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寄我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句：“结句从李后主‘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转出，更进一步。”并联系苏门弟子秦观的《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进一步点评：“此结语又从坡公结语转出，更进一步。”［6］304评《洞仙歌·冰肌玉骨》“一点明月窥人”：“‘点’字妙，从‘树点千家小’‘点’子用法。‘山高月小’，即‘一点明月窥人’。”［6］309—310
在卷四有对《满庭芳·蜗角虚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行香子·北望平川》《水调歌头·落日绣帘卷》《念奴娇·大江东去》《水龙吟·楚山修竹如云》六首词的评论。评《满庭芳·蜗角虚名》：“先生此词，专在唤醒世上梦人，故不作一深语。”［6］320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句：“此等语翩翩羽化而仙，岂是烟火人道得只字。”［6］321评《行香子·北望平川》“飞鸿落照，相将归去”：“境界高旷孤渺，无人状得出。”［6］322评《水调歌头·落日绣帘卷》：“结句雄奇，无人敢道。”［6］322评《念奴娇·大江东去》：“古今词多脂软纤媚取胜，独东坡此词，感慨悲壮，雄伟高卓，词中之史也。‘铜将军’‘铁拍板’唱公此词，虽优人谑语，亦是状其雄卓奇伟处。”［6］330评《水龙吟·楚山修竹如云》的篇末点题：“结在岭南太守上，妙。”［6］333
在卷五有对《哨遍·为米折腰》一词的评论：“《醉翁亭记》《赤壁前后赋》，当时俱檃括为词，俱泊然无味。独此东坡《归去词》特胜，不特其音律之谐也。《后山诗话》谓东坡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极天下工，要非本色。不知东坡自云平生不善唱曲，间有不入腔处，非尽如此。观此则东坡又善唱矣，后山何比况之下也。”［6］356
杨慎批点《草堂诗余》本，对苏轼二十首词或印象似点评，或进行艺术特色分析，给予了苏轼词相当高的评价，对于苏轼词的传播无疑功不可没。
杨慎的《词品》与其评点《草堂诗馀》有其继承关系。《词品》在词学史上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与文献价值，一共评论唐五代、宋、元词人八十余人，涉及词体的创作、风格、用韵等诸多方面。其关于苏轼词的评价值得特别关注。大致可以从其理论价值与文献价值两个大的方面进行考察。
（一）《词品》对苏词评价的理论价值
1．高度概括凝练式的评价
这种带有印象似定性评价意味，虽然寥寥数语，但显示了杨慎的高超的艺术鉴赏力。如《词品》卷二《梅词》评《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古今梅词，以坡仙‘绿毛幺凤’为第一，此亦在魁选矣。”［7］54这与批点《草堂诗余》本的观点是一致的。
2．对苏轼词写作技巧的评价
对苏轼遣词、用韵等艺术特色做出精到评价，显示了杨慎独具慧眼的见解，对于鉴赏词作的意义往往能够给予人很多启发。
如《词品》卷一《关山一点》评《洞仙歌·冰肌玉骨》“一点明月窥人”：
杜诗“关山同一点”，“点”字绝妙。东坡亦极爱之，作《洞仙歌》云“一点明月窥人”，用其语也。《赤壁赋》云“山高月小”，用其意也。今书坊本改“点”作“照”，语意索然，且“关山同一照”，小儿亦能之，何必杜公也，幸《草堂诗余》注可证。［7］28—29
再如《词品》卷一《欧苏词用选语》评《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
苏公词“照野弥弥浅浪，横空暖暖微霄”，乃用陶渊明“山涤余霭，宇暧微霄”之语也。填词虽于文为末，而非自选诗乐府来，亦不能入妙。［7］24
《词品》卷一《仄韵绝句》评《蝶恋花·春事阑珊芳草歇》：
宋人作诗与唐远，而作词不愧唐人，亦不可晓。《太平广记》载妖女一词云：“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折莺离芳草歇。年少烟花处处春，北邙空恨清秋月。”其词亦佳。坡词“春事阑珊芳草歇”亦用其语。或疑歇字似趁韵，非也。唐刘瑶诗：“瑶草歇芳心耿耿”，皆有出处，一字不苟如此。［7］16
《词品》卷一《填词用韵宜谐俗》评东坡《一斛珠》：
沈约之韵，未必悉合声律，而今诗人守之，如金科玉条。此无他，今之诗学李杜，李杜学六朝，往往用沈韵，故相袭不能革也。若作填词，自可通变。如“朋”字与“蒸”同押，“打”字与“等”同押。“卦”字“画”字与“怪”“坏”同押，乃是鴂舌之病，岂可以为法耶？元人周德清著《中原音韵》，一以中原之音为正，伟矣。然予观宋人填词，亦已有开先者。盖真见在人心目，有不约而同者。俗见之胶固，岂能眯豪杰之目哉。试举数词于右。东坡《一斛珠》云：“洛城春晚。垂杨乱掩红楼半。小池轻浪纹如篆。烛下花前，曾醉离歌宴。自惜风流云雨散。关山有限情无限。待君重见寻芳伴。为说相思，目断西楼燕。”“篆”字沈韵在上韵，本属鴂舌，坡特正之也。［7］22
《词品》卷三《东坡贺新郎词》：
东坡贺新郎词“乳燕飞华屋”云云，后段“石榴半吐红巾蹙”以下，皆咏榴。卜算子“缺月挂疏桐”云云，“缥缈孤鸿影”以下，皆说鸿。别一格也。［7］62
以上两部分，与其《草堂诗余》批点本关于苏轼词的论述，是最能够显示杨慎独到见识的部分，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草堂诗余》与《词品》的关系，有论者曾经指出：“二者之间的材料相似处可以互相印证，论点引申处可以相互补充，只有将它们综合研究才能更全面地把握杨慎的词学思想。”［8］这是颇有见地的。
3．将苏轼词放在词史中的比较性评价
通过比较，以突出苏轼的独到眼光和杨慎本人的见解，同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
《词品》卷三《柳词为东坡所赏》：
东坡云：“人皆言柳耆卿词俗，如‘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佳处不过如此。”……盖《八声甘州》也。《草堂诗馀》不选此，而选其如“愿奶奶兰心蕙性”之鄙俗，及“以文会友”“寡信轻诺”之酸文，不知何见也。［7］67
《词品》卷四《评稼轩词》：
近日作词者，惟说周美成、姜尧章，而以东坡为词诗，稼轩为词论。此说固当，盖曲者曲也，固当以委曲为体。然徒狃于风情婉娈，则亦易厌。［7］104
《词品》卷五《陆放翁》：
放翁词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7］116
《词品》卷五《牧庵词》：
姚牧庵醉高歌词云：“十年燕月歌声。几点吴霜鬓影。西风吹起鲈鱼兴。已在桑榆暮景。荣枯枕上三更。傀儡场中四并。人生幻化如泡影。几个临危自省。”牧庵一代文章巨公，此词高古，不减东坡、稼轩也。［7］127
综上，《词品》既与其批点《草堂诗余》本一脉相承，更有所拓展。
（二）《词品》对苏词评价的文献价值
1．丰富背景材料类
对于苏轼词写作背景的交代，以帮助作者加深理解，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这主要分为三种情况：
其一，为大家现在熟知的一些重要文献资料，具有相当高的文献价值。如《词品》卷三的《东坡咏吹笛》《密云龙》《陈季常》《六客词》，词品拾遗《柔奴》等，均被现在流行的重要校注本，如张志烈、马德富、周裕锴的《苏轼全集校注词品》［9］，邹同庆、王宗堂的《苏轼词编年校注》［10］所选用，或将其列入“题记”，或将其列入“校注”，或将其列入“校勘”等。
其二，在评述中杂有东坡词或东坡语，为苏轼词研究以及相关研究提供资料，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
如《词品》卷三《瑞鹧鹄》：
苕溪渔隐曰：“唐初歌词，多是五言诗，或七言诗，初无长短句。中叶以后至五代，渐变成长短句，及本朝则尽为此体。今所存者，止《瑞鹧鸪》《小秦王》二阕，是七言八句诗，并七言绝句诗而已。《瑞鹧鸪》犹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须杂以虚声，乃可歌尔。”其词曰：“碧山影里小红旗。侬是江南踏浪儿。拍手又嘲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欹。侬送潮回歌底曲，樽前还唱使君诗。”此《瑞鹧鸪》也。“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霅溪女，时作阳关肠断声。”此《小秦王》也，皆东坡所作。［7］63
《词品》卷四《陈去非桂花词》：
苕溪渔隐曰：木犀，闽中最多，路傍往往有参天合抱者，土人以其多而不贵之。漕宇门前两径，自有一二百株，至秋花盛开，篮舆行清香中，殊可爱也。古人赋咏，惟东坡倅钱塘，《八月十七日天竺送桂花分赠元素》诗云：“月缺霜浓细蕊乾。此花元属桂堂仙。鹫峰子落惊前夜，蟾窟枝空记昔年。破衲山僧怜耿介，练裙溪女斗清妍。愿公采撷纫幽佩，莫遣孤芳老涧边。”［7］80
《词品》卷三《苏养直》：
苏养直名伯固（按：误。苏养直名庠，其父苏坚字伯固），与东坡为同族，坡集中有《送伯固兄》诗是也。诗有《清江曲》“属玉双飞水满塘”，当时盛传。词亦佳，“醉眠小坞黄茅店，梦倚高城赤叶楼”，《鹧鸪天》之佳句也。［7］66
《词品》卷三《苏叔党词》：
叔党名过，东坡少子。《草堂》词所载《点绛唇》二首，“高柳蝉嘶”及“新月娟娟”，皆叔党作也。是时方禁坡文，故隐其名。相传之久，遂或以为汪彦章，非也。［7］66
其三，提供不同的解读资料，为进一步解读留下空间，这是后人进行争鸣性解读的基础和依据，同样一定的文献价值。
如《词品》卷三《东坡中秋词》：
古今词话云：“东坡在黄州，中秋夜对月独酌，作《西江月》词云：‘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坡以谗言谪居黄州，郁郁不得志，凡赋诗缀词，必写其所怀。然一日不负朝廷，其怀君之心，末句可见矣。”苕溪渔隐曰：“《聚兰集》载此词，注云‘寄子由’。故后句云：‘中秋谁与共孤光，把酒凄然北望。’则兄弟之情见于句意之间矣。疑是倅钱塘时作，子由时为濉阳幕客。”若词话所云，则非也。［7］65
其实，该词既非作于黄州，也非杭州，而是儋州，可参见笔者相关论述。［11］
《词品》卷三《程正伯》：
程正伯，号书舟，眉山人，东坡之中表也。其《酷相思》词云：“月挂霜林寒欲坠。正门外，催人起。奈别离，如今真个是。欲住也，无留计。欲去也，来无计。马上离情衣上泪，各自供憔悴。问江路梅花开也未？春到也，须频寄。人到也，须频寄。”其《四代好》《折红英》皆佳，见本集。［7］67（按：程正伯非东坡之中表。杨氏误记。）
中国文学传统讲究“知人论世”，杨慎对于苏轼词创作背景资料的收集，对于我们了解苏轼词无疑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2．考证创作手法类
对于苏轼词涉及的相关知识的交代，以帮助作者加深理解，同样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
如《词品》卷一《北曲》：
更数十年，北曲亦失传矣。白乐天诗：“吴越声邪无法用，莫教偷入管弦中。”东坡诗：“好把莺黄记宫样，莫教弦管作蛮声。”［7］24
另外如《词品》卷二《檀色》［7］34《银蒜》［7］36—37《十二楼十三楼十四楼》［7］39《五代僭主能词》［7］39，卷三《斜阳暮》［7］69都是被后人广泛征引的资料，不赘言。
杨慎广博的学识为我们提供了相关知识背景，东坡词虽然只是作为例证，但对于深入了解苏轼词无疑能够提供帮助。
3．校正勘误类
这既需要广博学识，也需要认真考证，尤其值得重视。
如《词品》卷五《蓦山溪》：
“卵色天”用唐诗“残霞蹙水鱼鳞浪，薄日烘云卵色天”之句。东坡诗亦云：“笑把鸱夷一杯酒，相逢卵色五湖天。”今刻苏诗不知出处，改卵色为柳色，非也。花间词“一方卵色楚南天”，注以卵为泖，亦非。［7］121
4．苏词影响流布类
对受东坡词影响词人情况的梳理，如《词品》卷二《白玉蟾武昌怀古》［7］43《曹元宠梅词》［7］55《李汉老》［7］55常被人引用，不赘言，其他如《词品》卷六《马浩澜著花影集》：
马浩澜著《花影集》，自序云：“予始学为南词，漫不知其要领。偶阅《吹剑录》，中载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坡问曰：‘吾词何如柳耆卿？’对曰：‘柳郎中词宜十七八女孩儿，按红牙拍，歌杨柳岸，晓风残月；
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缘是求二公词而读之，下笔略知蹊径。然四十馀年，仅得百篇，亦不可谓不难矣。法云道人尝劝山谷勿作小词。山谷云：‘空中语尔。’予欲以空中语名其集，或曰不文，改称《花影集》。花影者，月下灯前，无中生有。以为假则真，谓为实犹涉虚也。”［7］137
《词品》卷三《初寮词》：
王初寮，字安中，名履道，初为东坡门下士，诗文颇得膏腴。其词有“椽烛垂珠清漏长，迟留春笋缓催觞”之句。又：“天与麟符行乐分。缓带轻裘，雅宴催云鬓。翠雾萦纡销篆印。筝声恰度秋鸿阵。”为时所称。其后附蔡京，遂叛东坡，其人不足道也。［7］72
《词品》卷三《李邦直》：
李邦直与东坡同时人，小词有：“杨花落。燕子横穿朱阁。苦恨春醪如水薄。闲愁无处着。绿野带红山落角。桃杏参差残萼。历历危樯沙外泊，东风晚来恶。”为坡所称。［7］67
《词品》卷三《潘逍遥》：
潘阆，字逍遥，其人狂逸不检，而诗句往往有出尘之语。词曲亦佳，有“忆西湖”《虞美人》一阕云：“长忆西湖湖水上。尽日凭栏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飞起，别来闲想整纶竿。思入水云寒。”此词一时盛传。东坡公爱之，书于玉堂屏风。［7］69
《词品》卷三《晁次膺中秋词》：
苕溪渔隐曰：“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馀词尽废。然其后亦岂无佳词，如晁次膺《绿头鸭》一词，殊清婉。但樽俎间歌喉，以其篇长惮唱，故湮没无闻焉……”［7］65—66
《词品》卷三《韩子苍》：
韩驹，字子苍，蜀之仙井人，今井研县也。其“中秋”《念奴娇·海天向晚》一首亚于东坡之作，草堂已选。［7］73
《词品》卷四《陈去非》：
陈去非，蜀之青神人，陈季常之孙也，徙居河南。宋南渡后，又居建业。诗为高宗所眷注，而词亦佳。语意超绝，笔力排奡，识者谓其可摩坡仙之垒，非溢美云。《草堂》词惟载《忆昔午桥》一首。其闽中《渔家傲》……又《虞美人》……又《点绛唇》……又《南柯子》……皆绝似坡仙语。［7］80
这些人物很可能在历史长河中湮没无闻，杨慎为我们保留了这些人的史料，为相关研究提供了文献资料。
纵观杨慎在《草堂诗余》批点本、《词品》中对苏轼词的评价，显示了多方面的价值和意义：
（一）表达了杨慎对于乡贤前辈苏轼的尊崇与肯定
杨慎对于苏轼词的尊崇与肯定，从《草堂诗余》批点本、《词品》对苏轼使用的称谓大致就可以看出端倪，一般用“东坡”“坡老”“坡公”“坡仙”，充分表达了对乡贤前辈的推崇。我在“电子版”上搜集杨慎关于苏轼的论述时就讨巧用了这个办法。
另外，从杨慎著名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中，我们也可以明显看到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对于杨慎的影响。
（二）彰显了杨慎的审美趣味、审美见识及广博的学识
从杨慎《草堂诗余》批点本、《词品》对苏轼词的评价看，既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也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其理论价值显示了杨慎的审美趣味、审美见识，其文献价值则显示了杨慎的广博学识。前面已经有比较详细的论述，不赘。
（三）为苏词的解读提供了资料并扩大了苏词的影响
杨慎作为明代状元、诗人、散文家，其对苏轼词的评品无疑为扩大苏词影响做出了独特的贡献。其对苏轼词的评价如对《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念奴娇·凭高眺远》《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等词的评价，大多已经成为今人评价苏轼词的论据。杨慎对苏轼词的评价，对于扩大苏词的影响有着极为正面的作用和效用。文以人传，人以文传，正是历代苏轼研究者的不倦研究，使苏轼在中国文学史上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大；
也正是在这种接受—传播过程中，杨慎的影响也相应地得到扩大。
注 释
［1］周子瑜：《“眉山学士百代豪，夜郎谪仙两争高”——杨慎对苏轼道德文章的景仰与评价》，《南充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年第4期。
［2］赵永康：《杨慎题苏轼〈潇湘竹石图卷〉考》，《成都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3期。
［3］冯小禄、张欢：《杨慎“并州故乡”观的内涵及成因——与苏轼故乡观的比较》，《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4］杨钊：《杨慎对苏轼的文化批评》，《中国韵文学刊》2017年第1期。
［5］杨钊：《杨慎对苏轼文学家族的批评》，《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6］〔明〕杨慎批点：《草堂诗余》，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9年版。
［7］〔明〕杨慎：《词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8］张静：《评点与词话——杨慎评点〈草堂诗馀〉与撰著〈词品〉之关系》，《中国韵文学刊》2008年第2期。
［9］张志烈、马德富、周裕锴：《苏轼全集校注·词集》，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10］邹同庆、王宗堂著：《苏轼词编年校注》，中华书局2002年版。
［11］喻世华：《〈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系年考辨》，《重庆邮电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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