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院之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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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青

最近几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门前的石阶上隐隐约约有绿色的青苔迎着雨水生长。远处的山蒙上一层薄纱,呼吸的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有些透不过气,本已不快的心情增添了几丝忧愁。这天,午饭过后,趁着小雨初晴,便想着去荒废的旧院看看。回忆过去,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去过旧院了,这雨后的小院是否有另一番景象。

走在乡间独有的小路上,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景色,心中的感慨一如这阴晴不定的天气。未至小院,空气中远远地飘来淡淡的、甜甜的味道,混杂着点点青草、泥土的气息。几个晃神间,已步至小院门外,石头砌成的院墙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石头缝中散落倒挂着几棵干枯的藤蔓,新冒出的小草试图在风中站稳脚跟。大概是很久没有人光顾这个小院了,两扇红木门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像个装饰品。蛛网横在眼前,阻挡去路,几滴残留的雨滴挂在细细的丝线上,对着阳光观望,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水晶球,微风一吹,碎落满地银光。拿掉门闩,“吱嘎”一声,推开红木门,满眼的绿色竟给这废弃的小院增添了几分色彩,几分乐趣。

我侧着身子,从蛛网的旁侧穿过去,缓缓地抬着脚往里面深入。几棵洋槐挺立在墙角边,背靠院墙而生,树根拱出地面及至院墙外,残缺不全的石头墙多出几条沟壑。粗壮的主干上半部分分出若干枝杈,细密的叶子下面一串串白色小花正吐蕊纳香,远远看上去,那朵朵小花如一串串银色风铃随风摆动,迷乱了我的眼。背靠着树,微微抬头,闭目凝神,仿佛能听到花朵绽开的声音和铃儿叮叮作响。此刻,我不敢吟出赞美之词,或大声呼吸,打破这优美和谐的旋律。

年幼时,菜园里的蔬菜没有现在的品种丰富,种来种去只有那几样,早已索然无味。每到槐花盛开时节,我最爱的一道美食便是用新鲜的洋槐花做成的槐花饼。每年槐花开,我都会到外婆家住上几天,外婆家门前有几棵高大的洋槐树。那时,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外婆拖着不够灵敏的身体,举着又细又长绑着镰刀的竹竿,动作迟缓地把槐花从树上一串串地钩下来,我在旁边喊着、指挥着。然后,再和外婆一起把一朵朵小花摘下来放在簸箕里备着,给我做槐花饼。

荒院里的几棵洋槐,是外婆家的老槐树从根部衍生出的幼苗。外婆见我喜欢洋槐花,而洋槐花开时满村飘香,风靡一时,绿白相间,甚是好看。那年春末夏初,洋槐花含苞待放时,我刚到外婆家住下没两天,就逢刮风下雨,大风大雨持续一个多星期才停歇。等天气彻底放晴,洋槐花早已败落,树下满地是风雨之后残留的枯枝败叶和溅上泥点子的花瓣。我搬来木墩,坐在院门口,望着旁边被雨水洗劫一空的槐树,静静地发呆、冥想。

当时的我在想些什么呢,或许只有那时的天空和逝去的洋槐花知道。

村子里的人忙着耕地耙田,栽秧播种。天气的原因耽误了几天的农时,外公外婆和其他村民一样从早起忙到天黑,中午回来潦草地做一顿饭,随便吃几口便急着下地干活。

据说,我家和外婆家原来是一个村的,村子中间相隔着一条河,我家在村南,外婆家在村北。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村子以河为界分为两个村,遥遥相望,看似相邻,相距大约有二里脚程。

我坐在门口,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时而抬头看看远处的天空,仿佛我与这村庄格格不入。为什么这样说呢,是有原因的。大人们忙着农活,在村子里面游荡一圈也见不着几个人影,为数不多的几个小伙伴跟随着父母下地去了,只有我闲着,坐在院门口无所事事。外婆没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她一度认为我太小帮不了她什么忙,干脆让我留在家里看家,自己玩耍。殊不知,这特殊的一份宠爱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与村庄的忙碌相比而不知所措。

等到这一阵子的农活忙完,洋槐树的叶子更加绿了,也是我回到自己家的时候。这年由于雨水较多,我在外婆家多住了一段日子,母亲迟迟不来接我回家,外婆也不主动送我回去,我知道,这是娘俩之间的默契。外婆忙时是起早贪黑下地,而背着“上有老下有小”的母亲何尝不是分身乏术。我从最初的不情愿,又逐渐释然,习以为常,到最后的依依不舍。临别时望向树梢绿叶下面一片空荡,为没有吃到新鲜的洋槐花而感到怅然若失。

后来年龄长些,我也入了学校,周六日习惯蹲在家里读书写字,外婆家渐渐去的少了。从以前爱凑热闹的“假小子”变成“邻家女”,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一隅,消磨时光。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自己都忘记了洋槐花的味道,倒是外婆还惦念着我儿时的那口槐花饼,每年槐花开了摘了新鲜的槐花做好饼,以及一些还未处理的槐花一起送过来。直到后来外公因病离世,外婆因睹物思人身体每况愈下,又不忍拖累儿女,经别人介绍改嫁到别的村子,精神头才稍好些。

外婆在临行前,从门前的槐树根部拔了几棵幼小的槐树苗给母亲,让母亲栽下,许是那几棵树苗命不该绝,奇迹般地活了。生活总是越过越好的,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有的在城里买了块地皮自己建了房,有的搬到其他交通方便的村庄居住。慢慢地没出几年,村子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我家是最后一个搬走的,从这一个山沟里搬到另一个山沟,选了新址,盖起了新瓦房。同样都是山里,只是新的村庄多了条蜿蜒曲折的土路,交通便利很多,拉了电线,通了电话。

而今,槐花依旧,离去的人早已不在。看着荡漾在风中的洋槐,花朵恣意地开放,吐露芬芳,仿佛槐花饼的香味依然在唇齿间萦绕,有关外婆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那些美好快乐的时光将会陪伴我走过余生。

邻着槐树,倚着院墙根堆放的是几截板栗木料。在我们那里,上了年份的板栗树是做棺材的好木料,杉木并不常见,板栗树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松木做的棺材分泌油脂易开裂,梧桐树木容易腐朽蛀虫,而板栗木结实耐腐,就是比较沉重。外婆家有两棵活了很多年的板栗树,两棵树挨着相依而生,雨露均沾,粗细大小需两个人环抱。曾经有行走商人出高价收购那两棵树,外公都没舍得卖掉。每次路过树下,外公都要在树底下转上几圈,左拍拍右瞧瞧,在拱起的树根上坐上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慢慢折叠好撕成一小张一小张的长条,卷上自己种的烤烟叶,点燃吸上几口满足了再闭上眼眯一会儿才离开。两棵板栗树一面挨着山脚,一面是两块地,一大一小,分地时刚好分给了外公家。有几次我随着外公他们一起下地时,外公都会指着那两棵板栗树对我说:“妮儿啊,看见那两棵栗树没,那是我和你外婆以后的房子,一人一棵,给多少钱都不卖。”那时我还不太懂外公口里的“房子”是什么意思,隐隐约约觉得不是件好事,并没有追问下去,外公说的次数多了,“房子”这事也深藏在我心里。

那几年,我在镇上上初中,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我从家里到外婆家一顿饭的时间就可以跑个来回。那天是周末,我去给外婆家送鸡蛋,看见外公指挥着村里的人往院子里拉木头。我看着那些木头有些熟悉却没敢开口询问,还是外婆走出来说是外公找人把两棵板栗树放了一棵,先拉回来放着,回头找个好木匠做好搁那儿备着。当时我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放下鸡蛋,以作业没有写完为由匆匆离开外婆家。就在棺材做好的第二个月,外公因突发脑出血抢救不及时,没有救过来。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外公所说的“房子”是怎么回事,直到今天,我依旧把外公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深深地埋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外婆因为改嫁,那边又有儿女,棺材不好提前备着。外婆走的时候是夏天,一次重病就撒手人寰,谁也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着急,“房子”也没提前准备。外婆改嫁后唯一的念想是陪伴她走过几十年风雨的板栗树,外婆离开后,剩下的一棵板栗树也被放倒了,却没来得及做成棺材,只能从镇上买了一口上好的杉木棺匆匆下葬。外婆的遗愿没有完成,而那棵板栗树的生命却和外婆一起终结,外婆也算此生无憾了。放倒的栗树最终没被卖掉,被锯成一段一段的堆放在这个荒废的小院里,伴着院中的草木、老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默默守护着逝去的光阴岁月。

木头散乱地躺在地上,外面的一层树皮早已不见踪影,缝隙里夹生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又细又长,不似其他地方的草壮实青翠。挨着墙壁的那一根木头上,生满了绿色的青苔,缝隙下面的土壤表层栖息着黑壳虫、蚰蜒、潮虫等看着吓人的小虫子。当然,在土窝里长大的我是不惧这些虫子的,我尝试着翻开木头,看着暴露在阳光下的小虫子争先恐后地逃跑、隐藏身影,这也是年幼时经常做的一件事。

村里的孩子不似城里的孩子精心养着,在我们那老一辈人常挂在嘴边的“放养”,一般情况下父母是不会管孩子们的游戏方式,只要安全就行。那两年,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我的玩伴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独处。有段时间,我疯狂地迷恋上了各种小虫子,家里有个生锈的炒菜用的铁铲子,它成了我最顺手的工具。房前屋后,杂草丛生的老屋遗址、稻场边缘、池塘河岸边,只要是潮湿、土壤疏松、或杂草杂物覆盖的地方,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惊喜。蜈蚣是我不喜欢的最常见的一种节肢动物,甚至连我家的小白、小花都不喜欢它。小白、小花是母亲养的老母鸡,母亲喜欢养些家禽,鸡鸭鹅每年都是必养的,属鸡的数量最多。幼小的鸡崽儿得以快速成长,除了母亲的精心饲养,我也功不可没。每次拿着铁铲出门,我的身后总是跟着一群鸡大军,有我起了名字的,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起名字的,黄的、白的、花的、麻的,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入最前列,紧紧地跟在我的脚后边。我努力地用铲子扒拉开表层的土,小白小花尖尖的嘴在翻开的土里来回翻找着,很多次比我更先发现隐蔽起来的小虫子。我们翻过这一片,接着再翻另一片,没多会儿身后一片狼藉。

翻木头的过程,是一个费体力的活儿,对于长时间不干重活的我来说,有些力不从心。满怀惊喜,也存在一丝惊吓,荒废了多年的旧院,肯定有未知的生物存在,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我就像一个闯入者,偷偷摸摸地寻找着一切可疑的东西。没有称手的工具,就地随手捡了一截小树枝扒开腐烂的落叶和堆积的杂物,除了那些以前见过的小虫子,还在墙根上发现了一只蝉壳,看样子应该是去年留下的,还没有被风化,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了。

蝉的幼虫,富含高蛋白,营养很丰富。在盛夏来临之际,尤其是下雨之后的晴天里,杨树林里、池塘埂上的土壤里,藏着很多的蝉宝宝。它们在等待同伴的召唤,一个个钻出地面爬上树梢放声高歌,燃烧生命。曾经听村里老一辈的人说过,蝉卵到幼虫的生长期在地底下可以潜伏很多年,直到将要蜕变时钻出地面,脱去一层外壳,长出翅膀才会以成熟期蝉的形态生活在炎热的夏天。蜕变之后的蝉生命周期非常短暂,只有一个夏天。在蝉的世界里,夏天就是它们的高光时刻,放开自我,用生命弹奏赞歌。我曾亲眼看见一只蝉的幼虫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最近的树干上,一点点脱去透明的壳,说是透明却是接近土的颜色,直到软软乎乎的肉身全部出来,慢慢地长出一对翅膀,身体变色、硬化后就是我们经常在树上看到的样子。蝉,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完美蜕变,想想,简直是不可思议。

挖蝉蛹,也是需要技巧的。首先要选对地方,蝉蛹喜欢生活在土壤透气性好的沙质土,表面会有一个个细小的圆孔,那是蝉蛹挖出的通道,有圆孔的地方地底下肯定会有很多蝉蛹。这时,铁铲就不管用了,需要用铁锹,一铲子下去能挖出很深、铲出来一片土,再用树枝把翻上来的土扒拉开,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蝉蛹一般藏在土里二十多厘米深的地方,挖起来有些费力。获取蝉蛹最好的方法是在夏天的晚上,白天用透明胶带在村前屋后、杨树林的树干上缠上一圈,高度在伸手可以够着的位置就行。等到吃过晚饭,乘凉片刻,大概八九点、十点钟的样子,一手提着装着水的塑料桶,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棵树一棵树地照,在缠上胶带的下方总是有大大小小的蝉蛹正在蜕变。捉到的蝉蛹要立刻放入水桶里淹死,不然等到蜕变完成长出翅膀的蝉就不能吃了,也没有人收购。

村子里的夏夜是热闹的,也是我比较忙碌的时候。白天里天气炎热,除了下地干活大多数人都缩在家里不出门,只有我们这些不怕热的皮猴子跑到小河里玩水摸鱼。夜里吃过晚饭,微微的夏风吹来,熏上一把艾草或板栗花穗编织的绳子驱蚊,三三两两地坐在院门口,或村头的杨树下,唠家长里短。而我,在村子里穿来穿去,拿着手电筒一棵树一棵树地搜寻着遗落的蝉蛹。蝉蛹在过去,直到今天都是一道营养丰富的美食,一个夏天下来靠卖蝉蛹,也足够满足我这个好吃的“小馋猫”了。

那时的我们,简单、快乐,真诚而努力地活着。

乡村生活的简朴、纯真的笑脸,至善至美,是繁华都市里难以追寻的记忆,是回不去的白月光。行至今年,那情那景,又有几人识得呢?

有时候,怀念过去,是独处的一种消遣方式,抑或是真的内心孤独,需要慰藉罢了。

木头的边上是小石块围着的花圃,想当初还是我提出来的。母亲本意想在院里多种几棵果树,经不住我的闹腾,在院子的一角用石头简单地圈了一个小花园。美人蕉是我亲手种下的,当初搬家的时候没有把它移走,任它自生自灭,没想到今天仍然冒出一棵一棵嫩芽。它的生命力超乎了我的意料,与这满院的草木争夺养分,依然存活至今,繁衍生息。想当初移栽时只有小小的两棵,而今已然一大片了。花园的四周是到处可见的艾草、车前、茼麻、苍耳、狗尾巴草、苦菜、灰灰菜……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

院子的左边有一口人工挖的水井,井口用一块大石板给盖住了,以防有生物不小心掉落井里。井边的地面比其他地方更加潮湿,几块石板围着井口铺了一圈,石板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纹路,密密麻麻长满了青苔。站在水井边上,伸手可够着从院墙外伸进来的楝树枝,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带点白,悬挂在墙头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楝树是村里常见的树木,路边、山脚边到处都是,枝杈不多,树的形状像伞一样向四周张开,远远望过去如一顶绿色的帐篷。楝树的果子成熟后黄黄的,曾经一度被我们当作“子弹”,用自制的弹弓打偷吃粮食的小鸟。地上跑的鸡,池塘里游的鸭,树上停歇的鸟儿都成了我们游戏的目标。子弹用完了,拿一根竹竿往楝树上胡乱敲打一番,黄色的楝果就呼啦啦地落满一地,只需要装满满一口袋,足够我们戏耍半天了。

水井旁边是一棵很老的樱桃树,树苗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从集市上买来的。母亲当时买了两棵,只成活了一棵,那唯一的一棵樱桃树在以后的多年里,成了我零食的来源之一。每年春天樱桃花开时,我就满怀期待地站在树底下,仰着头祈祷着不要刮风下雨,一旦在花期遭到风雨的洗礼,意味着今年的樱桃没有往年结的果子多了。等到樱桃从青果逐渐发黄变红的那段日子,白日里我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樱桃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的一头系上彩色的塑料袋,不停地驱赶偷吃果子的麻雀。樱桃成熟后,是我最忙的时候,一边忙着和麻雀抢夺枝头上最红的果子;
一边要应付前来讨嘴吃的小伙伴;
还要防着以找母亲有事为由的大人们顺手顺走一把小樱桃。那段时间的我成了村里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种植的家樱桃在我们那边很稀少,山上也有野樱桃树,结出的果子都不如我家院子里的樱桃又大又甜。母亲把樱桃树看护得很好,一年比一年长势喜人,结出的果子也越来越多。

小院荒废之后,樱桃树也不再有人来打理照顾,树根周围杂草没过膝盖,院墙外的树越长越高,遮住了所需的阳光,逐渐衰老,干枯而死。而今,老去的樱桃树还残留着半截木桩子立在那,占领着属于它的位置,从老树根部生长出来的几棵半人高的小幼苗仍在努力向上生长,顽强地抵抗着风雨,汲取地底不多的养分。樱桃树在等着我,等我为它恢复昔日的风姿,却等到树叶凋零,化为养料被其他的植物抽走养分。这么多年来,我竟然忘记了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忘了自己亲手抚摸过的每一寸土地。

樱桃树的旁边是一个坍塌的鸡舍,鸡舍也是石头盖的简易的两层小房子。最下面一层是铺的石板用黄泥土抹平的地面;
中间一层是木棍搭建的隔层;
顶棚是松木,松木上铺了几层白色的塑料雨布,再缮上厚厚的茅草。村里的鸡舍大多是这样的构造,下雨地面过水,鸡可以栖在上面一层。我家的鸡,有时候更喜欢栖在樱桃树枝上,有风袭来,随着枝头摆动,别有一番趣味。

这些年,它们在这个小小的院里,以独有的姿态生存着,而我也活在另一片土地上,以自己的方式虚度光阴。它们都在等着我来,等着和我再次相遇,等着等着,风又吹落了树梢上最后一片树叶。等到风吹化了院墙上的岩石,树上栖息的鸟儿离开了又来,来了又再次离去,我还站在回忆的路上,徘徊着,迟迟不来。

搬家的时候,我正在镇上上学,母亲只搬走了常用的家具和粮食,一些古老的家具和老物件统统尘封在老屋里。刚搬走的那几年,每逢假期我还会来老屋转上几圈,看看有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结果来了数次都空手而归。最初的时候,村子里还有人往来走动,整理一下房前屋后长出的杂草,再后来,慢慢地就很少有人踏足这里了,包括母亲,也是在下地的时候才会去老屋转上一圈。这几年,年轻的人们都在外地打工,老一辈的人没有更多的精力种地,很多的田地都荒废了,也有的人家觉着荒废了可惜,栽上杨树苗后任其自由生长。母亲就近打理着二亩地,种些蔬菜粮食,不忙的时候去给别人做工,维持着日常开销。

老屋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大概有五六里路的样子,地方偏僻,交通不便。冷冷清清,四周山林茂盛,杂草丛生,昔日的小路也被一些草本植物覆盖。除了几间衰败的老屋伫立在那,隐没在一片青翠之间,谁还会想到那里曾经也是人声鼎沸,人和牲畜和谐相处,一片祥和呢。

突然间想到这里来看看,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的,只是被一场雨耽搁了些时日。所幸来得并不算迟,一切正好,满院子草木竞相生长,欣欣向荣。有各种昆虫栖息在草林里;
土壤里还有许多爬行动物;
野蜂嗡嗡地在花朵间飞来飞去;
一只早蝶在我面前扇着翅膀,而后飞过院墙,随着路过的风远去了。荒院,并不荒凉衰败,井井有条,所有有生命的,以最原始的姿态生长在这片土地上。

除去老屋里的小门上着锁,我没法进去,屋檐下、窗台上蛛网遍地,大大小小的蜘蛛代替我守护着这几间老屋。母亲并不知道我来这里,她只是单纯地以为我在家里闷了几天想出去走走。我喜欢独处,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至今仍然喜欢一个人待在无人的角落里静静地发呆、熬煮时光。在我独处的时候,母亲无事绝不会去打扰我,只有在做好饭的时候才会大声喊我的名字。因此,在母亲眼里我是个比较省心的孩子,即使一个人的情况下也不会离开村子太远,只在周边活动。如果当年,我们没有搬离这个小院,时至今日是不是有另一番景象呢。

这些未知的事,我曾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也假设过好几种结果。我想,所有的假设最终的结果都躲不过“岁月不饶人”这句话。我把母亲现在的背影和多年前的背影放在同一个角度去看,却再也找不回流逝的青春年华。我也从一个懵懵懂懂无知少年,成为别人的母亲,继续延续着母亲的使命。

站在这个荒院里,此刻,我可以想象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可以任性地做着不属于我这个年龄的游戏。忘记工作、忘记社交、忘记一切让自己心烦的东西,再回到懵懂时代,眼里只有花草树木、鸟儿昆虫。不为他人忧,不为身后事而愁,一切尽在无言中,沉默,是对过去最好的缅怀方式。

我在小院的角落里,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挖了一把苦菜,又掐了一把鲜嫩的灰灰菜,准备带回去凉拌,正好解决了晚餐为吃什么菜而愁的困惑。野菜,是春天里的餐桌上最常见的一道菜,如荠菜、蒲公英、榆钱、蕨菜……还有一些一时记不起名字的草、树上新生的嫩芽。在我爷爷那一辈年轻时,分的粮食不够吃了,就挖野菜果腹。那些生长在路边、田地里、山野里,看似不起眼的小草,在过去说不定就是救命的粮食,养活了很多人。

游走在小院里,轻轻地抚摸着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我都想象着它顽强生长、抵抗风雨、不屈不服的样子,多像现在的我呀,和生活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人们。我慢慢地走着,把向前抬起的脚步放到最慢,慢到不带起一缕风,地面还是湿的,没有扬起的尘土,只有鞋底浅浅的一层湿泥。我的后背抛给吹向山野,恰巧路过小院的风,捎去我曾到过这里的讯息。我的背后是一排树,院墙之外还有无数棵树,一一等待着我去认领。

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啊,如果有一天你路过这里,看见一个满怀沧桑的人徘徊在老屋的门前,走在村里的每一个角落,请你不要惊讶,那是我在以自己的方式祭奠逝去的青春岁月。

简单的,迎着风绽放

我视它们为自然里最纯粹的生命

流走的岁月里

夭折的只是未干的泪痕

在腐朽的肉体上

打磨光洁的内心和坚硬的皮肤

风雨过后,飘落的叶

一半接住思念,一半接住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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