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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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接着对齐成说，去年，她当村长的男人和妇女主任说是去开会。一直开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一、 借宿 　　农历九月。秋高气爽。 　　一年一度的汉江整险加固工程又开始了。
　　荷花镇水利站派工程师齐成当先头兵，去汉江堤防处接受任务、找住房。
　　齐成走在路上。
　　路边的野菊花站在路边，把她们历经一个春天和一个夏天精心制作出来的小黄花，热情地举过头顶，频频地挥舞着，向走在路上的齐成致意。
　　汉江边的农舍都很小。
　　远远看去，那些农舍中只有一栋小楼。它像一只立在鸡群之中的白鹤伸着颀长的脖颈，让人们好辨别它与众不同的高贵。
　　齐成打老远就看到了它。
　　这时的鬼天气，像一个女人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一样地赌着气、噘着嘴巴、阴沉着脸。空气像喝饱了水的毛巾，湿漉漉的，拧得下水来。
　　小楼前的禾场上，有一个女人在收稻谷。她撅着屁股，弯着腰，在用锨一锨挨一锨地把摊在稻场上的稻谷往稻场中心掀。
　　收稻谷至少要两个人，一个人扶住叶板，一个人拉。把摊散在稻场上的稻谷拢成堆。
　　女人一个人在收场，无法用叶板，只好用锨掀。
　　齐成走上前，叫了一声，大姐。接着说，您在收场啊？我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段时间。
　　收稻谷的女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齐成。她像见到了不想见又不愿见的仇人一样，马上把脸沉了下来，她没有答理齐成，只顾继续收场上的稻谷。
　　齐成想，女人也许不乐意他住在她家里；也许是女人现在只顾忙，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或许女人是聋子，根本就听不见他说的话。
　　齐成仔细地打量这女人时，发现女人长得和他死去的妻子很相像。齐成更想在这女人家里住下来了。齐成捡起扫帚就帮助女人扫场。
　　女人不让齐成帮她的忙，忙丢下手中的锨，就来夺齐成手中的扫帚。这更像一对闹别扭的夫妻。女人吩咐男人去收场，男人不听，女人只得赌气自己去收。后来，男人又来帮忙，女人就要强，不要他帮忙。
　　齐成见女人不要他帮忙，只好呆在一旁看女人收场。
　　女人围着禾场上摊晒的稻谷，仍然用锨一锨一锨地往里掀。掀了一圈，又捡起扫帚扫一圈。之后，再用锨掀，再扫。
　　齐成想，女人一定是不同意他住在她的家里。他又看了一眼江边的房子，确实没有一栋像样的房子。他想争取这个住房，就又乞求女人，大姐，我们在你家设的是镇指挥部，住的都是干部，不会损坏你家里的东西的。
　　女人还是没有理齐成。
　　女人收完场，走进屋里，抱出来一捆条花塑料布，盖住谷堆。然后，把锨、扫帚都压在塑料布上。女人丢下齐成走了。
　　齐成孤零零地站在小楼前，一动不动。像房子失了火，烧剩下来的一根糊柱头。
　　天气越来越阴沉，空气显得更加湿淋淋的了。跑来一阵风，吹在脸上，有凉爽的感觉，有雨的湿气。
　　齐成看着这堆谷，觉得只有扬了场，搬进屋里才合适。
　　齐成是从农村里出来的，什么农活都会做。他妻子一直到去世时，都在农村里种着责任田。农忙的时候，他都要回家帮妻子的忙。家里打下的粮食，都是齐成扬的场。齐成走到谷堆前，扯开谷堆上的塑料布，捡起锨，撮起一锨谷子，举过头顶，把谷子慢慢地往下掺，试探着风向。
　　齐成试好了风向，定位站好，两腿摆开前弓后箭的架式扬起谷来。齐成手起锨扬，一锨一锨金灿灿的稻谷形成抛弧状飞向谷堆前的空地。这些谷粒像一只只金色的小蜜蜂，冲过横吹过来的风，一边飞一边嗡嗡地叫。稻谷中那些轻飘飘的渣滓被横吹到一边去了。不一会儿，他面前的小山似的谷堆，就像开山采矿一样地挖走了半边。前面不远处，一座金色的小山丘又像喷发的火山，在那里慢慢地长大、长胖。
　　齐成把那堆稻谷扬完，仍然用塑料布把它盖好了。
　　齐成站在谷堆旁吸烟，再次打量女人的小楼。铝合金的窗内挂着浅绿色的窗帘，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齐成的家里挂的也是这种窗帘。他觉得住在这里，就像回到了家里。他要等女人回来，再向她借宿。
　　女人回来了，看到了扬净的谷子，没说一句感谢的话，仍然不理齐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齐成是她家里的人，没有什么好看的，这谷子就是齐成应该扬的。女人径自走进屋里，抱出一大抱化纤袋来装谷。
　　装稻谷也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牵口袋，一个人扒稻谷。女人不让齐成帮忙，她一个人装。女人把化纤袋口向外卷上几圈，化纤袋的口，就有了一点支撑力，张开了口。女人用撮箕扒满了谷子，将撮箕的后沿抵在她的小腹前，再用握着撮箕的两只手的食指分别勾起化纤袋口，把撮箕口套了进去，然后把撮箕往前一倾，让稻谷像水一样流进口袋里。
　　用这种办法装口袋，速度慢，人又吃亏。
　　天越来越阴沉，有雷声传来。风也起得大了些，甚至有了呼啸的声音。又有雨滴洒下来，一滴雨落在干枯的地上有一元硬币那么大的湿印子。雨滴虽然很稀疏，如果不赶紧把这些稻谷搬进屋里，时间长了，难免不被雨水淋湿。这时，齐成不管女人允不允许，扎好女人装满稻谷的口袋，接着就往屋里搬。齐成身材高大魁梧，力气也不小，他一只胳膊搂着一个谷袋子，往屋里搬，疾走如飞。
　　地上还有两三袋稻谷没有装进袋子里，雨下得有些稠密了。齐成再次走近女人，帮她牵起了口袋。这时，女人才抬起头来，望着齐成微笑了一下。她的脸上荡着红晕，十分好看。
　　最后一袋谷是他们两人一起抬进屋里去的。他们面对面，脸上都带着笑，两人各握着口袋的一头。他们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地往屋里走。他们配合得很默契，抬口袋的姿势很优美，很和谐。
　　雨还在下，天色不早了，齐成拿着他的小包，要走，要去找住房。
　　女人一把拉住了齐成，怒吼着，天都黑了，你还想去哪里？
　　女人烧好了饭，端出来同齐成一起吃。
　　她家里仍然没有人回来。
　　齐成问女人，你家里的人呢？
　　女人说，那个死东西是村长……
　　女人接着对齐成说，去年，她当村长的男人和妇女主任说是去开会。一直开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齐成这时才真正知道了女人没有男人帮忙的真相。
　　女人又说，你长得太像他了，就像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货。
　　齐成仔细地听着女人的每一句话，回味着他自来到女人的面前时到现在的每一个画面，像在回忆一个古老的传说。
　　女人是把齐成当成了她心里的男人。
　　二、 掰玉米
　　吃早饭的时候，女人问齐成，你今天有事吗？
　　齐成说，上午我要到堤防处接受任务，下午不做什么。
　　齐成走后，女人在家里做清洁。被女人收拾过的屋子里，像她丈夫原先在家时一样的整洁、宽敞、明亮。
　　女人带着舒适的心情出了门。
　　女人要到发廊里去，把早已无心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一下。
　　女人心里惦记着齐成，怕耽误做午餐的时间。她做完发型，到菜市场买了些菜，就匆匆忙忙地从街上往家里赶。路旁的野菊花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停下脚步唠两句，只是用一路笑脸表示回敬。
　　女人回到家里，估计齐成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回来，她想利用等齐成的这点时间，把去玉米地里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女人找出四根一人来长的木棒和一把篾刀，把木棒的一头用篾刀削成了尖，准备打进地里做柱子。她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块两米见方的塑料布，一床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床单，一起装进一只竹篮里。她把这些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了，齐成还没有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女人就倚门框而立，她还没吃饭，也不知道肚子饿。
　　齐成是带着满面春风出现在女人面前的。他是在堤防处吃了中午饭回来的。
　　女人嗔怪他说，你嫌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家里没有酒给你喝，是吧？
　　齐成笑着说，我巴不得餐餐吃你做的饭菜。堤防处有生活安排，不吃也不好啊。
　　女人随便凑合了一顿，就要与齐成去玉米地。
　　齐成跟在女人的后面，他看到女人的发型变了样。女人把烫得松散、染成绛红色的头发，用一根橡皮筋束在脑后，有些向上翘，就像一绺真的玉米缨从斜着的玉米棒子顶上往下披散着。齐成看到眼前女人的发型，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也是这种发型，染的也是这种玉米缨子的颜色。
　　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女人在想着她的心思，齐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除了四只脚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重的哒哒声，再没有别的响声了。齐成觉得这种气氛好寂寞，一定要和女人说点什么，他想起了他们是去掰玉米的，就想编一则有关玉米的故事说给女人听。齐成对女人说，我给你讲一个《掰玉米》的故事吧。
　　女人一直想齐成和她说些话，见他开了口，心里好舒畅，就甜蜜地说，好咧！我就喜欢听故事。
　　齐成说，汉江边有一个小村庄，那年，村里很穷。早稻还没有上场，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社员们就都盯上了队里的那片早玉米地。都想偷点玉米来充饥。
　　社员们偷玉米的花样很多。有的是直截了当地偷，这种人带着口袋，捞一把是一把，都是在夜里进行。有的是顺手牵羊地偷，他们从玉米地边经过，见没人，就趁此机会捎带几个棒子回家。还有一种是智偷，这种人，大多是像你们这些年轻、有心计的女人。她们装着解溲的样子，边解裤子边往玉米地里钻，欲盖弥彰。
　　有一户地主的家里已经是三天没有一粒粮食了，他们的女儿看到邻居家里的孩子在吃玉米，馋得直流涎水。她也想去偷玉米，她的爸爸妈妈不让。她饿得受不了，就一个人偷着去偷。她生怕别人看见了，还没到玉米地，就一头蹿了进去，一直跑到了藏在地里守玉米的队长跟前，才停下来。她看到队长，魂都吓掉了，马上就往回跑。不料年轻的队长却说，你不要跑，我知道你们家里早就没有下锅的粮食了，你掰几穗玉米拿回家充饥吧。地主的女儿哪里敢动手，站在那里还直发抖。队长见她不动，他就动手掰了一些玉米，叫她拿回家去。队长说，你拿去吧。长了根的都要肥，长了嘴的都要吃。贫下中农是人，地主富农也是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个地主的女儿感动得落了泪。为了报答队长，她就遂心遂意地做了一双花鞋垫送给了队长。这个还没有媳妇的年轻队长就和这个地主的女儿好上了。后来，这个队长娶了她。当然，他丧失了阶级立场，队长是当不成的了。
　　女人说，你讲的是玉米的爱情。
　　齐成说，是的。
　　女人和齐成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也进了玉米地。
　　走在前面的女人生怕像锯齿的玉米叶的边沿划破齐成脸上的肌肤，她就一边用肩上的担子，一边用她的手臂支开垄沟两边的玉米叶，要齐成紧跟在她的身后面。
　　齐成像听话的小孩子，紧跟着女人。他的前胸几乎靠着了女人的后背，玉米叶都被女人挡开了，碰都碰不到他。
　　他们在一块玉米比较稀疏的地方歇了下来。
　　女人用脚步丈量了一下空地的长宽，叫齐成把四根木桩打在空地的四角。接着，女人拿出塑料布支在四根木桩上，吩咐齐成用她带来的绳索扎紧。玉米地里就出现了一个塑料小屋子。女人又把挑来的稻草打散，放在这小屋子里，她双膝跪在稻草上，两手尽量摸索着把稻草铺均匀。这些稻草在女人的手里吱吱地响，好像一些人在私下里议论他们的私情。
　　女人是带着含情脉脉的笑容把那床单铺在稻草上面的。
　　齐成不知道女人做这么一个小屋做什么，问女人，你打算来这里守贼的？
　　女人又是腼腆一笑，说，我要来这里守你。
　　女人说完，望着齐成，嫣然一笑。接着，她拉着齐成的手，一起倒在了这温馨的小屋里。
　　女人说，以后，你们的工地开了工，指挥部的人又多，我和你说话不方便，就来这小屋里。
　　三、 烙豆饼
　　女人和齐成躺在玉米地里的温馨小屋里，女人对齐成说，粮食进了仓，我也没事做了。你们的民工又多，我想每天早上做些早点，赚几个零花钱。
　　齐成说，你一个人会做什么呢？
　　女人说，我会烤豆饼。我每年过年都做的。
　　齐成想了一下，点头说，是条路子，烤豆饼，技术含量不高，人们还喜欢吃。
　　女人说，我还要你帮忙呢。
　　齐成说，你收稻谷不就是一个人么。
　　女人伸着手向齐成的头上打来。
　　女人边打边说，你尽揭人的短。
　　女人说，我给你钱，明天早上你到街上给我买一个旧油桶，做一个烤豆饼的炉灶。
　　齐成说，不要你的钱，用我们的开班费买就行了。
　　我们来你家里住，就是打扰你，这点开支也说得过去。
　　女人说，你们男人就是有不得权，有不得钱。我自己的事怎么要你们公家出钱呢。女人硬是塞给了齐成五十块钱。
　　齐成上街去了，女人在家里做准备。
　　女人把烤豆饼的米和绿豆淘洗干净，用盆子泡上，搁在磨子边她早就并拢的两条长板凳的一端。女人又找来浆盆，放在磨盘底下，连同磨子一起洗干净了。
　　齐成回来了，女人说，你帮我推磨吧。
　　齐成就走近磨子，取下挂在墙上的一颗钉子上的磨档子来。齐成把磨档子的老鸹嘴挂在磨手眼里，另一端呈丁字的横档中间绑在从屋梁上垂下来的磨绳上。齐成站成丁字步，两手握住磨档子横档的各一头，就推起磨来。齐成前推后搡，磨盘就一圈接一圈地转。女人坐在板凳的一端，用调羹隔一转往磨眼里喂一调羹豆饼料。大米和绿豆组成的豆饼料，在两扇磨盘温柔亲切的摩擦下，粉身碎骨变成了白白的像乳汁一样的豆饼浆。豆饼浆顺着磨齿流了出来，呈一条一条的线落在浆盆里，似一副珠帘围住磨盘。
　　女人两眼盯住流淌如丝的豆饼浆，听着快乐的磨盘发出低婉缠绵的吟唱，她想起了一副对联。女人就对齐成说，我给你出副对联，看你对不对得出来。
　　齐成听了，不以为然。女人虽然读过高中，毕竟是家庭主妇，每天开门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相信她不会有苏小妹三难新郎“双手推开窗前月”的佳句绝对。
　　女人说，你听上联，“磨大眼小齿愣愣，吞粗吐细”。
　　齐成想了一会，还真的想不出来下联呢。但是他又不甘在女人面前拜下风，他边想，边用眼睛在屋里搜索，看能不能发现与上联有关的物件来。
　　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餐厅，屋里除了供吃饭用的桌椅板凳以外，就只有他们推的这座磨子和墙上挂着的一杆秤了。女人见齐成对不上下联，就用眼睛去瞟他，她看见齐成的眼睛在屋里一遍又一遍地搜索，又不止一次地看那杆秤。
　　女人忍不住了，笑着说，下联在你的眼睛里，你都不知道。
　　齐成又搜索了一遍屋里，还是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与下联有关，就问，哪里有下联？
　　女人指着墙上的秤说，那不是下联。
　　齐成说，一杆秤怎么对磨子？
　　女人用喂磨的调羹指着齐成的额头说，你、是、一、个、大、笨、蛋。我告诉你了，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齐成一听，这是他好想的事。就连连说，行，行，你告诉我了，我一定亲你。
　　女人就说，“秤长毫短星朗朗，评重论轻”。这个下联好不好？
　　齐成一想，说，是的呢，我认输。齐成说着，就俯下身去亲女人。
　　烤豆饼看起来简单，可是做起来工序却有些复杂。推好豆饼浆后，先要烙成薄饼，然后配馅。包上配好的馅后，还要放在锅里再烤一遍才能吃。
　　齐成和女人把推好的豆饼浆抬进灶屋里去烙薄饼，女人在灶后烙，齐成在灶口喂柴。女人把油和水的混合物用洗锅刷子掸进烧热的锅里，冷与热的缠绵，迸发出咝――咝――的响声，接着，锅里冒起一阵青烟。女人用一只小葫芦瓢舀起一瓢豆饼浆往锅里倒，她灵巧的手在锅里绕了一周，恰好一瓢浆倒完。那豆饼稀浆迅速地顺着锅的斜面往锅底流淌，女人又捡起一片珍珠蚌壳，把尚未烙干的豆饼浆擀匀称。之后，盖上锅盖，稍微歇息一会，等豆饼烙好。烙好的薄饼周围离锅卷起，像荷叶一样。女人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揪住薄饼卷起的边沿，把它拉出锅来，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反扣着放在水缸盖上的筲箕底上。
　　女人烙豆饼的过程中一伸手、一扭腰、一摆臀，像舞蹈家表演精彩的舞蹈一样好看。
　　齐成看得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薄饼烙完了，女人就收锅烤豆饼，和齐成宵夜。瘦肉、豆豉、蒜苗等混合的生馅料，一落到锅里，发出的异香扑鼻而来。惹得人胃口大开，好想吃。
　　女人给齐成倒了一杯酒，递到齐成的手里说，喝了我敬你的这杯酒，夜里想我。
　　齐成说，我来了好长的时间，就想你想了好长的时间呢。
　　女人夹了一块豆饼，送进自己的嘴里后，若有所思地说，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帮手。比方这烤豆饼，要不是你，我一个人还真是做不好呢。
　　齐成听后，果断地说，这工程完了，我就留下来，做你的帮手。
　　女人妩媚地望着齐成说，我留不住你的，你还要到别处去搞工程，那里也有女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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