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弯弯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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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她偷偷爱慕的人是众人避之不及的不详之人,不顾娘亲反对,她用拜师做借口死皮赖脸住进他家中,至此展开啼笑皆非的奴役生涯。但是奇怪的事情就这么来了。最一开始,的确是她要强留在他身边的,可后来她却渐渐有了被囚禁的错觉。事情背后真相究竟是……
  
  一、
  
  李弯弯被冻醒了。
  她从雪地里爬起,见身后不到十丈的地方是处高耸入天的崖壁,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不是睡在房里。
  听闻近郊闹鬼,蹩脚捉鬼师李弯弯连夜出动,谁料兴冲冲入山后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昨夜大雪,下山时脚下不慎一滑,她整个人就如同滚雪球般滚了下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她的“处女捉”呢?再这样下去,就连阎怀景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啊――少女百般忧伤地对天长叹了口气。
  这个被李弯弯放在心尖儿上的阎怀景,以擅降鬼术闻名,紫瞳白发,常年以半张青鬼面具示人,是镇上百姓口里的“鬼子”。
  以貌取人,三人成虎,就连李娘徐氏发现她曾偷偷给阎怀景送雁肉入药后,都将她绑起来狠抽了一顿,明言禁止二人往来。
  李弯弯泪流成河。天大的冤枉啊――莫说往来了,阎怀景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好不好!
  也正因为她偷偷注意了他那么久,才发现了阎怀景不为人知的一面,他那颗和阿爹无异的大仁大爱之心,直叫她暗暗倾佩,如果自己好好与娘亲说说,娘亲能否体谅,又能否理解她满得早已要溢出来的仰慕之情?
  最终下定决心去找阎怀景前,李弯弯绕道去了徐氏的早点摊。
  李爹死后,徐氏就靠卖早点将李弯弯拉扯大,含辛茹苦自不必说。昨日她偷跑出去,晕在山里又一夜不归,真不知道这次回家后竹片要抽断几根,思及此,李弯弯不禁打了个寒颤,远远叫了声“娘――”。
  徐氏正在生火,手下动作突然顿了顿,继而装作没听见般回到桌前继续揉面。李弯弯又软着嗓子叫了几声,徐氏依旧置若罔闻,她看娘亲多半还在气头上,便也不好再讨没趣。
  去往镇西,街尾干瘦梧桐树后就是阎怀景的宅子,略显陈旧的小院,没有半点生气,檐下零星吊着几只干瘦的熏雁。
  李弯弯忐忑地立在院前,嘘着嗓子道:“请、请问――有人在家吗?”。
  半晌无人应答,见院门未关,李弯弯干脆壮着胆子迈步进去,去到屋前正欲抬手敲门,但闻老木门“吱嘎”一声响,从里面被人拉了开来。
  
  二、
  
  草药清香袭面而来,三千雪发松散束在一侧,男子身形虽然高大,离近了看才发现人是出奇的清瘦,再往上,令人畏惧的丑陋青鬼面具下,那双紫玉般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李弯弯傻乎乎的脸。
  坊间传言“阎罗之子”身带阴戾,令人不寒而栗,而最初,李弯弯正是折服在这股桀骜不驯之下,殊不知近距离体验后,当真不同凡响。
  李弯弯笑得有些局促:“冒昧叨扰,我是……”
  “出――去――”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从身着庄重黑袍男子口中平淡道出,却仿佛带着千钧力量,迎面击打而来!
  李弯弯被无形掌风逼得连连后退,冲出一丈远才狼狈停下,未几,她满是狂喜跪倒:“阎大哥在上!受我一拜!今日不请自来,但愿阎大哥不嫌我资质平平,往后能让我跟身边学个一二,替天行道,捉鬼除魔!”
  “捉鬼?”阎怀景拢了拢披风,古怪瞥了李弯弯一眼,“你捉鬼?”
  李弯弯硬着头皮膝行几步:“阎大哥与生俱来灵力不凡,不是我辈能够比拟,我自知天资愚笨,但事在人为,只要往后阎大哥肯带着我……”
  “嘴倒是挺甜。有点意思。”阎怀景打断李弯弯的恭维,旋即转身往屋里走去,却是丝毫没有收留她的意思。
  眼见情况直转而下,李弯弯大步冲上前,又被猛合上的门扇撞了一鼻子灰。
  “阎大哥!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李弯弯猛拍门喊,“阎大哥你倒是给开开门啊!你听我说完啊!”
  但这次任凭李弯弯喊破喉咙,屋里再无一点动静。
  林弯弯素来信奉天道酬勤,所以凡事都不畏难,一如此刻――既然打定主意缠住阎怀景,就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从天光大亮一直嚎到月朗星稀,李弯弯一下说可怜她自小没了爹,和爹约定好成为捉鬼师的夙愿也因无人相助一直无法实现,一下又说她是真心崇拜阎怀景,心甘情愿来做跟班,任他驱使。
  见以上各种说法都不起作用,李弯弯终于不要面皮嚎道:“阎大哥!我好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大哥你怎么能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当苦力也好,丫鬟也好,怎么样阎大哥也不吃亏啊!先让我进屋啊,再这样下去我就冻死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拉开,黑袍男子似笑非笑:“冻死?你还怕冻死?”
  阎怀景居高临下,半张青鬼面具在夜色中显露狰狞,而李弯弯抱膝坐在石阶上含泪仰望时,偏偏只觉得他英气逼人,气度不凡。
  “我现在去睡觉,你要再敢弄出一点动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阎怀景言简意赅,说完后门也不关,径直往里屋走去。
  “阎、阎大哥,那我……睡在哪里?”
  “随便你!”内室传来一声吼。
  李弯弯缩了缩脖子,就坡下驴溜进了房,小心翼翼合上大门。
  不多时,内室火光灭了,偶尔传来衣料��和几阵压抑的咳嗽,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不敢相信阎怀景真的收留了自己,李弯弯兴奋得原地直蹦,环顾四周时发现点着灯的桌上摊着本写了一半的书册。
  好奇凑进探看,发现那竟是阎怀景经手案件的记录――什么地方,什么案子,鬼怪什么特征,都被十分详细归总下来。
  对求知若渴的李弯弯来说,这本手札无疑是宝物中的宝物!她兴奋地拨了拨灯芯,挺背直腰端坐于桌前,虔诚地翻到第一页。
  什么阎罗,什么鬼子。
  有人见过当鬼还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吗?再敢有人出言侮辱阎大哥,她李弯弯第一个叫他好看!
  
  三、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正香甜,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叩击声。
  “谁?怎么了?!”李弯弯“腾”地站起,急忙左顾右盼,发现那个惊醒她斩妖除魔大侠梦的人,此刻正站在身旁。
  “你怎么还在这儿?”阎怀景顿了顿,扫到被李弯弯压变了形的书册,薄唇抿了抿,“还睡在我的手札上?”
  李弯弯“啊”地怪叫了一声,急忙上前检查书册,连连道歉:“对不住啊阎大哥!我本来想打个小盹儿就早起干活的,哪知道这书写得实在太好看太精彩了,我一直看到天亮,实在熬不住了才睡着的……”
  阎怀景将认错态度良好的李弯弯打量了好几遍,沉吟:“你这鬼丫头,看上去傻呆呆的,怎么这么会说话?”语气分明缓和了不少。
  不想叫旁人都害怕的阎怀景,耳根子居然这般软,李弯弯大眼睛乌溜溜一转,赶紧拿出平时哄自家娘亲那套法子,围着阎怀景唧唧又喳喳,什么神力盖世,救苍生于水火,越说越夸张,肉麻得阎怀景实在受不了,一脚将她踹到院子里扫雪。
  屋外寒风卷着冰碴,李弯弯却因心情极好,丝毫不惧冷,大喇喇卷起袖子,干劲十足。
  阎怀景惯例喝完汤药,出门就看见少女一边干活一边傻笑的模样。她的侧脸在晨光中像是变得透明,让他恍惚间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李弯弯恰好回过头,兴奋问:“阎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啊!我们是不是这就要去捉鬼啦?那我赶快去收拾收拾!桃木剑桃木剑……”
  阎怀景一把揪住满院乱窜的李弯弯:“说风就是雨。你变个鬼出来让我捉吗?”
  李弯弯像小鸡似的被男人拎着,心虚地笑了两声:“阎大哥,我、我可以留在这儿么?别的不说,做个端茶递水打杂的,总还是可以的……”
  “你就这么想跟着我?”
  “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成为像阎大哥这么了不起的人!”
  阎怀景松了手,道:“那就留下吧。”
  “呃……诶。诶!?”这次轮到李弯弯犯傻了。
  “要留就留下,反正你也呆不了多久的。”
  阎怀景像是笃信李弯弯无法忍受他的冷面和毒舌,迟早会满腹怨气地离开,但李弯弯却不这么想。她那么崇拜倾慕他,缠着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离开呢!
  心愿得偿的李弯弯高兴坏了,飞快将院子里打扫一新,连带将院外也扫了一遍,这时候,一阵由远至近的吆喝声响了起来。
  四五个孩童推推搡搡,跑到阎怀景院门外闹了起来。
  领头的说:“呆!今日我便叫你这阎罗之子命丧当场!看剑――”
  “大大大大大侠!饶命!!”跪着的不停给前者磕头,惹得其余孩童哄堂大笑。
  李弯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握着铁铲往地上用力一杵,高声吼:“黄小虎!说过多少次!不许到这里打扰阎大哥!”
  今日里黄小虎却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管李弯弯怎么怒吼,就当没听见,隔着篱笆做尽鬼脸。
  李弯弯怄得气血上涌,当下扔了铁铲就要往外冲,却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你想去做什么?”
  见那双紫玉般的眼一瞬不瞬望着自己,林弯弯当下就结巴了:“我、我去揍他们一顿!叫他们以后再乱说话!小屁孩,不打不成器!”
  “不必――”阎怀景将李弯弯往身后一带,扬袖对外一挥,院外梧桐老树就像是活了般抖动起来,须臾将那群男童吓得面色惨白,抱成一团簌簌发抖。
  “还不走!”阎怀景低吼一声,他们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弯弯被阎怀景抓得手腕发麻,红着脸不敢看他,半晌吱唔道:“那些都是孩子话,阎大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什么话?说我是阎罗之子?”阎怀景轻笑了一声,“你挺身而出维护我,是因为觉得我在乎?是怕我受伤?”
  李弯弯猛地抬头,对上男子深邃的眼。
  青鬼面具虽丑陋狰狞,却怎么也掩不了他眼中纯净透亮的光芒。
  “阎某自有阎某的活法,旁人如何看我,与我又有何干?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丢我的脸。”
  这话虽然说得一点都不客气,李弯弯却隐约捕捉到转身那刹,他嘴角微微上翘的弧度。
  风扬起男子鬓边的银发,露出他清减亦不失刚毅的下颌线条,李弯弯看了好半天,才低低答了个“是”, 憋得连脖子根都热了,小跑几步赶上前面的人。
  
  四、
  
  一到入夜,阎怀景就会咳个不停,他先吃了些蒸好的熏雁肉,才将李弯弯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这个鬼丫头胆子不是一般大。就算你不信我是阎罗之子,就不怕我像传言里说的,因为沾了鬼气,所以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病成这样吗?”
  一句话说长了,气息不稳,跟着又是一阵猛咳。
  李弯弯踌躇片刻,羞涩上前帮他拍背:“我听福安堂的俞伯说过,阎大哥不过是幼时患过寒症,一到冬日旧疾就会复发,才不是什么鬼气不鬼气的。”
  “你连我是什么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你到底想做什么?嗯?”
  李弯弯红着脸退了半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阎怀景皱眉:“什么没有?”
  “我没有喜欢阎大哥!我只是来求艺拜师的!我真的没有喜欢阎大哥!”
  一口热茶从阎怀景嘴里喷了出来,他被李弯弯的不打自招弄得浑身不自在。
  这时李弯弯还不明白自己已经了暴露来意,傻乎乎嘟哝:“怎么喝了两天药还不见好转呢?是不是因为熏雁快吃完了?要不然我明天再入山去打几只好了。”
  “……以前不知是谁放在我家门前的熏雁,都是你送的?”
  听阎怀景发问,李弯弯才觉出自己说漏了嘴:“啊,是,也、也不是。”
  “什么是不是。是你不是你?”
  李弯弯硬着头皮道:“以前我还不认识阎大哥,当面送太过冒昧,才只好留在阎大哥家门口……”
  “……那你可知,送雁是什么意思?”阎怀景半眯着眼睛,冲李弯弯抬了抬下巴。
  “还有意思?俞伯说阎大哥的寒症要用雁肉做药引,因为集市上有没得卖的,我才上山打了来。”李弯弯眨了眨睛,歪着头,“有什么意思?”
  男人的大掌一把盖在少女越凑越近的脸上,将她推远了些:“不知道就算了。”
  “要不明天我去找俞伯,问问是不是要换副方子吃?”
  李弯弯想,阎怀景既然不喜在冰雪天出门,自己帮忙跑跑腿也无可厚非。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你去。”不知何时,他的声音莫名沉了几分。
  李弯弯被眼下的生硬弄得有些局促,尽管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五、
  
  来阎家有几日了,白天阎怀景安排李弯弯打扫院子,空闲了偶尔也教她识别草药,到了晚上,阎怀景写手札,李弯弯就搬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拖着下巴将对面的男人看来看去。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一直在想呐,阎大哥面具下面长什么样子?”
  “三只眼睛两个鼻子。可满意了?”阎怀景扔了本册子给李弯弯,“无聊的话就看这个,你连止血草和迷魂籽都分不清,还谈什么去野外捉鬼。”
  李弯弯“噢”了一声赶忙接过,才发现原来阎怀景撰写的手札不止一本。天哪――他捉鬼的经历也未免太丰富了吧!
  越想越挫败,李弯弯有些愁眉苦脸:“其实我想干这行,都是因为爹,我爹也曾是捉鬼师。”
  李爹曾是方圆百里名噪一时的捉鬼师,在李弯弯七岁那年,于一次出任时不幸受到重创,被人救回后不久就撒手人寰。
  “我并不是一心想给爹报仇才干这行的,只是觉得……如果能成为真正的捉鬼师,就能明白爹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也想守护的东西了。”
  “看不出来,鬼丫头还挺有志气。”阎怀景吹了吹还潮着的书页,柔声道,“我这一身本事,都是我娘教的。”
  “阎大哥的娘……这么厉害?比阎大哥还要厉害?!”
  “那是自然。我娘是族里的巫祝大人,娘她……”阎怀景顿了顿,又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想着捉鬼捉鬼的,就算是鬼,也有好坏之分,总不能以偏概全,见了谁都打打杀杀吧?”
  “诶?鬼也有好的?”
  阎怀景很肯定:“自然,世间万物,皆有两面。”
  “阎大哥见过?怎么个好法儿呢?”
  阎怀景难得语塞,只觉得眼前少女单纯无垢的笑容居然有几分刺眼,继而伸手敲了敲桌子,沉声反问:“问这么多做什么?你看到哪里了?怎么才看这么一点?”
  李弯弯被阎怀景的严厉吓了一大跳,赶紧埋头苦读,半晌见他并非真的生气,才又感叹:“阎大哥,你千万不要觉得我突然找上门很奇怪喔。我之前说仰慕你都是真的,其实以前……我们见过的。”
  
  六、
  
  一年之前,李弯弯满了十六岁,她从供着父亲牌位的祠堂里请出了家传的桃木宝剑,不顾徐氏激烈反对,踏上捉鬼师的道路。
  第一笔生意在镇上王员外家。
  富家内院妻妾爱争斗,偶尔弄出人命也不奇怪,谁料这次出事的小妾八字全阴,被推入水井溺死那日又偏逢朔月,冤死后化成厉鬼,不得超生,扰得王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初生牛犊不怕虎,李弯弯信心满满应了下来。
  王府后院清场后她催动道法,逼亡魂显身,一人一鬼就在月下斗了起来。
  李弯弯拳脚虽然利落,毕竟手生,又怎能抵抗妖化了的厉鬼?
  浓密发丝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涌来,先是缠住了李弯弯一双手脚,然后是腰身,最后连她的口鼻都封了起来。
  就在李弯弯以为自己即将被拖入水井一命呜呼时,安详低沉的颂咒声悄然响起。
  光芒万丈中,那个人以天人之姿走入她的视野。
  自那后,她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他,不管传言里将他说得如何阴戾,如何可怕,她都不信,因为她知道,她更亲眼见过,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温柔和强大。
  “我记得这事。我以为当时救下的是王府的丫鬟,原来是你这个不要命的鬼丫头。”
  李弯弯红着脸将二人初遇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紧张得出了一手心的汗,这夜里二人说了不少话,更因为提及家人,李弯弯有些思念徐氏,表示明日想回家一趟。
  阎怀景接过话茬:“嗯。你在我这里呆了这么多天了,回家看看也好。但是这一回去,你还有把握能出得来?”
  娘亲讨厌她捉鬼,更讨厌阎怀景……李弯弯很犹豫。
  “那这样吧。”阎怀景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你给母亲写一封家书报个平安,就说你在附近城镇有些事,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李弯弯怔然之际,阎怀景已经将舔好墨的笔送到她手上:“怎么样?会写字么?”
  指尖的触感和温度让她如梦初醒,李弯弯赶紧坐直了身子,答:“会,会!简单的还是会的。”
  在阎怀景近距离的打量下,李弯弯写了封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家书,看得阎怀景直摇头:“算了算了,别重写了,就这样吧,再写下去我这里的纸都要被你用完了。”
  李弯弯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呐。那明天找谁送去呢?”
  “你上次说你认识俞伯对吧?明天我去福安堂拿药,就托俞伯找个伙计跑趟腿。不妨事。”
  “那我跟你一道去!反正我很久没见过俞伯了。”
  阎怀景若有所思看了李弯弯一眼:“家中雁肉用完了,明日你去山里打点回来。”言下之意,是不用她陪同去福安堂。
  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回来了,李弯弯莫名觉得心慌意乱。
  最一开始,的确是她强行要留在阎家,为什么几日过去,她反而有种被软禁了的感觉?
  
  七、
  
  李弯弯用生平最快速度上山猎了雁,扔回家后,马不停蹄往福安堂赶。
  当她气喘吁吁跑到时,正好看到阎怀景和俞伯在外堂交谈。盖因“鬼子”造访,福安堂外堂空无一人,二人说话的声音顺利传到李弯弯耳中。
  “这封信,还麻烦俞伯转给镇南卖早点的徐大娘。”
  “李丫头的家书?难怪最近一阵子都没看见她。好好好,没问题,交给俞伯吧。不过……你怎么和李家丫头认识的?”
  “并不认识,也是旁人转交给我的。”
  李弯弯心里猛地一跳。
  他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否认和自己认识?种种难堪涌上心头,李弯弯死守在巷口,直到等到阎怀景。
  他显然也没料到李弯弯会出现在此处,当下匆匆和俞伯说了两句,拉着她就往暗巷里走,力气大得让李弯弯觉得阎怀景好似动怒了。
  “你怎么来了?”
  “我、我打好雁了,看阎大哥不在家所以……”李弯弯刚答了两句,又不甘心被阎怀景牵着鼻子走,“我为何不能来?阎大哥你,刚才为何说不认识我?”
  阎怀景停下步子,不再答话。李弯弯摇了摇他的手,轻声问:“阎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事,别瞎想。我们回家。”
  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夜里李弯弯突然发起高热,痛苦呻吟惊动了内室的阎怀景。
  他披上外衣匆匆赶出来,摇醒梦靥缠身的少女,李弯弯睁眼后惊叫了一声,第一时间抱紧了近在咫尺的阎怀景。
  少女的柔软和火热顺着单衣透了过来,阎怀景身子一震,本欲推开对方,却在听见李弯弯宛如幼兽的哭泣后咬了咬牙,伸手抚摸她汗湿的后背。
  “没事了,都是梦,没事了。”
  “阎大哥,我、我刚才梦见我从山上摔下去,然后就不能动了,山里都是狼,它们把我围了起来,眼睛,都是绿的,好、好怕……呜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没事,都是梦……”阎怀景并不擅长安慰人,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话,交谈中才得知原来在李弯弯来拜访前,曾从山上摔下来过。
  李弯弯终于稳定了情绪,将阎怀景送来的水喝了大半杯,才发现今夜里男人似乎有哪里不同。
  她大胆探出手,在男子面上抚摸起来。
  他没有戴面具。
  黑暗里,男人一语不发,由着少女颤抖着发热的小手在他面上探摸,半晌才开口:“摸够了?”
  “我一直在想啊,阎大哥,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知道了?”
  “嗯……”少女慢慢收回手,吃吃地笑,“跟我想得一样,俊美无双。”
  “就你会说话。”阎怀景曲指弹了少女额头,扶她躺下,“睡吧。到明天就没事了。”
  “嗯。”李弯弯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没过多久,原本回房了的阎怀景却穿戴整齐,轻手轻脚出门了。他刚走,李弯弯便强忍着不适穿好衣服,跟在阎怀景身后追了上去,离开时,发现院里铲雪的铁铲没了。
  他果真有事瞒着她。
  大半夜阎大哥不睡觉,带着铲子,去哪里。去哪里?
  
  八、
  
  夜路不好走,李弯弯很快便跟丢了。
  她满心疑惑,根本猜不到阎怀景究竟想背着她在干什么。
  走到山脚,李弯弯稍作休息,擦了满头冷汗,下意识往她曾经坠崖的方向走去。可越靠近那里,呼吸就越难过,身体仿佛撕裂般的痛,就好像什么力量在排斥她靠近一般。
  等李弯弯好不容易穿过密林,抵达崖壁前的空地时,一头雪发的黑袍男子正背对着她,拿着铁铲,弯腰在空地上挖着什么,埋着什么……
  回忆的碎片锋利划过,上演着这些日来她努力忽略的诡异之处,李弯弯呼吸急促,跌跌撞撞向空地走去。
  阎怀景一听到身后动静,立马扔下铁铲,转身将步伐不稳的少女抱了满怀。
  “别看!别看――”
  他紧紧拥抱着她,企图用他的胸膛替她隔绝所有恐惧,殊不知一瞥,即便只有一瞥,也叫李弯弯清楚地看到阎怀景试图掩埋的真相。
  那是一具尸首,一具因为冰冻还未腐败的少女尸首。
  自从山上摔下后就不像以前那样怕冷了,经常一天不吃饭也不觉得饿,娘亲对她的叫唤置若罔闻,王小虎对她的教训视若无睹,阎怀景不许她亲自去福安堂找俞伯,甚至,甚至在第一日见面之时,他嘴里一句言灵般的咒语,差些让她魂飞魄散。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别看,别……看。”
  李弯弯止不住浑身发抖,哑着嗓子向他求助:“阎大哥,你……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我其实早就死了?”
  阎怀景一语不发,只紧紧搂着她,生怕一放手她就会被黑暗吞噬。
  李弯弯恐惧到了极点,一把推开阎怀景,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又看,魔怔呢喃:“我怎么可能死了呢?我活着好好的啊。你看我啊阎大哥,我还用亲手摸过你的脸,我怎么可能早就死了!?”清泪蜿蜒而下,她捂着脸痛哭失声,“我不能死啊,我还没遵守诺言成为捉鬼师呢……不对……我就是鬼……还捉什么鬼……呜呜……我若死了,以后剩娘一个人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阎大哥!”
  质问声声凄厉,阎怀景敏感地觉出阴煞之气正在渐渐靠拢。
  凭空生出巨大的漩涡风团,而风涡中央的林弯弯披头散发,面色发青,竟渐渐显出化鬼之态!
  阎怀景急忙结印颂咒,顿时梵音大盛,密林间树影剧烈摇晃,鬼哭不止。
  他披一身金光,并不畏惧化厉鬼之态的少女,缓缓朝她靠近。
  “弯弯,弯弯。想想最初为什么会想成为捉鬼师?你现在难道愿意堕落为魔物的裹腹之粮?”
  浑浑噩噩中,熟悉的低沉嗓音为她在满目黑暗中撕开一条豁口,通往不知是何处的净土。
  是他,是他在呼唤她,引导她回到他身边。
  阴霾尽散,这时候,第一道曙光也擦亮了天际。
  乌青的面庞在晨光中渐渐柔和起来,宛若新生般缓缓睁眼,长发披散的模样让少女添了几分女人的温婉,她垂眸轻叹:“人死之后,生魂出窍,若意识不到自己已死,就无法进入轮回,若运气不济,遭阴戾相缠,便会化为恶鬼。”她顿了顿,勉强挤出个笑,“阎大哥,你今日将我尸首葬于此处,难道是想永远瞒着我么?”
  “弯弯。我……”
  “其实我该庆幸的。本该命丧当场,却多给了我这些日子,叫我将从前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全都做了,说了。故而虽有遗憾,并无,并无……”
  直到少女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阎怀景大步上前,将她逐渐朦胧的身影揽到怀里,咬牙低声道:“你不要怕。我颂咒超度你,只要跟着光亮走就不会走丢,等往生,入轮回,忘了今生就不会再害怕了。”
  “……可是,可是……我并不想忘了今生啊。阎大哥,我想永远都记着爹爹,记着娘亲,还有,还有阎大哥……我真傻,为什么不早些将这些话同你说,非要等到说了也没用才……”
  晨光一路漫过山头,眼前少女的影像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轻不可闻。
  阎怀景知道时候到了,只能放开怀中人,虔诚合十,启唇颂咒,亲自送她上往生的路。
  少女在祥光包围下的笑靥如梦似幻,她噙着泪对他吐露最后的秘密:“阎大哥,那次你问我知不知道送雁是什么意思,我骗你说不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的呀……取鸿雁传情之意,只有求聘时才会送雁,阎大哥,其实我一直都好喜欢你……”
  阎怀景没有答她,亦没有停下颂咒,只见随那一滴泪的滑落,少女闭上双眼的模样就此凝结。她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渐渐浮到空中,如萤火般消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阎怀景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在李弯弯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这个曾经被她赞美桀骜不驯的男人,青鬼面具下那一双让她今生沉沦的紫色眼眸,早已憋得通红。
  
  九、
  
  阎怀景身世凄惨,身份诡谲,早就断了男女之心,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失去李弯弯后,在每每想起她又哭又笑模样的时候,心疼得难以自持。
  在她离开的最后一刻,他才想起他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那是一个深秋的黄昏,镇上的孩子照例结伴来他院前吵闹,却被一个少女厉声制止了。她挨个将他们揍了一顿,然后拉着他们在梧桐树下说教。
  “阎大哥是为民除害的大仁之人!你们竟然这么污蔑他,看我下次不揍得你们下不来床!快点!保证以后都不来捣乱!”
  他那时候不解,心想这世上居然还有愿意为他这个不祥之人说话的人,便探头看了一眼。
  彼时暮色四合,少女侧脸在余晖的照耀下显出几分透心的温暖,阎怀景有一瞬间的怔然。
  如果他不是身为巫祝的娘亲不顾规矩私生下来的逆畜,如果他只是这镇上普通人家的儿郎,会否遇到一个相互倾慕的温婉女子,结婚生子,举案齐眉?
  那是阎怀景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一个女子,有过想要与人执手白头的奢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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