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父母唯其疾之忧”正诂及相关研究之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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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中原

《论语》“父母唯其疾之忧”正诂及相关研究之商榷

徐中原

(云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学界对《论语·为政》“父母唯其疾之忧”一语的理解,自汉至今一直存在着三种不同的解读,而实际上,其原义只可能是其中的一种,这一问题尚未透彻解决,对其继续讨论是必要的且是有学术意义的。此句是孔子回答孟武伯问孝之语,可直译为“父母只是担忧自己的疾病”,其言外之意为“孝子应该担忧父母的疾病”,这才是其正诂。在运用《论语》《孝经》《礼记》《吕氏春秋》等相关史料实证的基础上,还必须通过隐性文本分析以理解其言外之意才能透彻说清其原义。部分学者将其句义解读为“父母只是担忧子女的疾病”,这与先秦孝文化不合,也超出了《论语》所论伦理的范围,属于误读。造成误读的原因有二:一是论者完全抛开了隐性文本分析而机械地按字面之义强作解释,二是论者将子女“不生疾病”的健康概念误解为“不敢毁损身体发肤”之“全身”之孝,这是导致部分学者误读“父母唯其疾之忧”本义的根本原因。学界之所以对此句的解读存在多解的争议现象,原因在于其相关研究存在着缺乏实证研究、推测性判断、研究方法不科学、误读材料、论证不严谨等研究缺陷,影响了研究结论的正确性和说服力,甚至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论语》;

父母唯其疾之忧;

孝;

“全身”

《论语·为政》:“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其中“父母唯其疾之忧”一语,自汉迄今,学界对其解读纷纭,未有定论。主要说法有三:其一,“其”代指孝子,言父母忧孝子疾病。就能见到的文献而言,此说始于东汉马融,北宋邢昺承之,南宋朱熹又承之,清王夫之又承之,至今部分学者如孙钦善等仍主此说①。其二,“其”代指父母,言父母忧自己疾病,言外之意,孝子应忧父母之疾。就能见到的文献而言,此说始于东汉王充,高诱亦主此说,至今为绝大多数学者如著名学者李零等所认可②。明代时韩国学者李山海等撰《论语谚解》亦主此说③。其三,上述二说均合理。孔子的本义只能是一种,这种两说均合理的说法实际上自相矛盾,自相否定。主此说者有清刘宝楠,现代学者杨伯峻、钱穆,当代学人漆永祥等④。此语既然是孔子答孟武伯问孝之言,只可能有一种解读符合孔子原义,绝不可能有多解。到底哪一种解读才是正诂呢?笔者赞同第二种说法。学界对此句的正诂虽多有讨论,但问题并未得到圆满解决,因此对其继续讨论是必要的且是有学术价值的。在运用《论语》《孝经》《礼记》《吕氏春秋》《盐铁论》等相关史料佐证的基础上,本文拟主要从《论语》论孝的全部文本入手,运用为前人所忽略的隐性文本分析法,进一步论证第二种即“孝子忧父母疾病”的说法的合理性、正确性、可信性,并辨析第一种(也涉及第三种说法)主“父母忧孝子疾病”说法的错误;
同时,为了透彻说清问题,还对相关研究中存在的研究方法不科学、误读材料、论证不严谨、缺乏实证材料、推测性判断等研究缺陷进行反思检讨。

(一)释“孝”

此句既然是对问孝的回答,要正确解读它,首先必须正确理解“孝”的含义,这是解决问题的逻辑起点和关键。如果我们对何为“孝”产生了误解,自然对这句话就不可能做出正确解读。

从先秦论孝的相关文献考察“孝”的含义。《周礼·师氏》卷十四:“师氏……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
二曰友行,以尊贤良;
三曰顺行,以事师长。”[3]卷十四92亲,亲爱也。“孝”就是子女爱父母的所有行为,包括精神与物质两个方面。《左传·文公》卷二十:“(藏文仲)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养父母也;
见无礼于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4]卷二十159说得很清楚,“孝”就是子女奉养父母的行为。《墨子·经上》卷十:“孝,利亲也。”[5]312利亲,就是做利于父母的事,利爱父母。这些论孝文献,对“敏而好古”“述而不作”的孔子来说,应该十分熟悉,有的甚至研读过,其对孝行的理解与之不会有什么出入。即使晚于孔子的文献如《墨子》,离其时代不远,对“孝”的理解与孔子时代也不会有多少不同。

从字、词典训诂工具书对“孝”的界定考察“孝”的含义。《尔雅·释训》卷四:“善父母为孝。”[6]卷四25许慎《说文解字》:“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7]171刘熙《释名·释言语》卷四:“孝,好也,爱好父母如所悦好也。”[8]卷四

综上,先秦时代对“孝”的理解是十分明确清晰的,无论最早的造字者,还是先秦的文献,还是汉代的训诂书籍,它们都将“孝”解释为子女照顾、亲爱、奉养自己父母的各种利亲行为,包括精神与物质两个方面。换句话说,孝行的施事者一定是子女,受事者一定是父母,而并不包括父母对子女的关心、呵护、担忧等慈爱行为。由此易知,凡将“父母唯其疾之忧”解读为“父母忧孝子疾病”的说法,都是扞格不通的,都是与先秦的“孝文化”相悖逆的,也都不是对问孝问题的回答,都是对孔子原义的严重误解。

(二)文本分析“父母唯其疾之忧”之正诂

“父母唯其疾之忧”一语的正确解读应为“孝子忧父母之疾”。历来论者证明此观点的有力实证材料有二:一是《孝经·纪孝行》:“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9]卷六17此五者在《论语》中皆能找到相对应的论述,尤其是前三者,完全对应于孔子对别人问孝的回答,分别见于《为政》子游问孝章、子夏问孝章、孟武伯问孝章。“病则致其忧”的意思是,当父母有病时孝子当忧父母之疾。二是《礼记·曲礼上》:“父母有疾,冠者不栉,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知变味,饮酒不至变貌,笑不至矧。疾止复故。”[10]卷二15-16此句与上句呼应,回答了孝子忧父母之疾的具体表现。根据这两条材料,论者于是得出“父母唯其疾之忧”即“孝子忧父母疾病”的结论。但仔细推敲起来,这样的论证是有隔膜的,其逻辑也是有问题的,阐释得也不够严谨透彻。就是说前句明明是说“父母只是担忧自己的疾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孝子担忧父母的疾病”了呢?这一问题一直为学界所忽略,如果不解决,对此句的解读就难以让人完全接受和信服。这一问题必须结合文本分析法(也有人称之为文本细读法)才能得到透彻解决,下面就运用这一方法对其讨论。

为了方便分析,兹将《论语》中论孝的文献共13章全部列出如下(有的章所论内容虽与孝有一定关联,如《学而》:“……事父母,能竭其力……”,《子罕》:“……入则事父兄……”,但其论述主题并非论孝,故略去):

1.有子曰:“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与!”[11]卷一1(《学而》)

2.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11]卷一2(《学而》)

3.子曰:“父在,观其志;
父没,观其行;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1]卷一2(《学而》)

4.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

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
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11]卷二6(《为政》)

5.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11]卷二6(《为政》)

6.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
不敬,何以别乎?”[11]卷二6(《为政》)

7.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爲孝乎?”[11]卷二6(《为政》)

8.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11]卷四15(《里仁》)

9.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11]卷四15(《里仁》)

10.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11]卷四15(《里仁》)

11.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11]卷四16(《里仁》)

12.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11]卷十一42(《先进》)

13.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
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11]卷十九76(《子张》)

仔细通检《论语》,全书无一处文字是论述父母如何慈爱子女的,换句话说,“慈”根本不是《论语》要讨论的伦理内容,父母根本不是该书编纂者预设的阅读、教化对象,显而易见,将“父母唯其疾之忧”从“慈”的角度解作“父母只担忧儿女的疾病”实在是超出了《论语》的论述范围,完全是论者强加于《论语》的无中生有的理解。实事求是地说,针对孝子的“孝道”才是《论语》所论的重要内容之一。在这13条材料中,有子论孝1条(第一条),曾子论孝1条(第十三条),其余11条都是孔子论孝之言,除去“父母唯其疾之忧”条的主语是“父母”而难解外,其余材料的主语均为孝子,意思都十分显豁(第七条“子夏问孝”根据上下文的语境,也不难判断“色难”的主语应是子女,解作“孝子面带喜悦之色侍奉父母是很难的”),都是针对子女提出的尽孝的具体要求。既然“父母唯其疾之忧”是对孟武伯问孝的答语,其含义也必然不出孝子具体尽孝做法的范围。问题是这句话的主语是很明确的,就是“父母”,那么如何解释此句的内涵是关于“孝”的呢?这句话直译的话,应译作“父母只是担忧自己的疾病”(这句话放在当今社会来考察也是符合老人心理事实的),其言外之意很明显,是说“孝子要忧虑父母的疾病,要照顾好老人的身体”。为什么这样理解呢?一是,既然孟武伯问孝,孔子的回答当然是针对孟武伯如何尽孝才符合要求。二是,迂曲委婉是孔子解答别人问题的常用说话方式之一。孔子是一个温和亲切、循循善诱,甚至不失幽默的长者,回答别人的问题,会根据情况选择迂曲委婉的方式,其答案隐藏在语境中,解读者必须抓住其言外之意方能理解其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如果不懂这种说话方式,对其每一言都作望文生义地生硬解读的话,那么我们对有些句子的意思永远不得要领,甚至可能得出南辕北辙的误读(像有人将“父母唯其疾之忧”解读为“父母只为儿女的疾病担忧”就属于这种情况)。这种解读法,笔者称之为隐性文本分析法,即从文本的语境中读出隐含于其中的证据信息,从而获得正确解读。它是学术研究中万万不可忽视的一种重要方法。很遗憾,一直以来这一方法往往为学界所忽略,尤其对文学只做外围研究的那些学者来说更是如此。这种迂曲委婉的表述方式在《论语》中是不少见的,如上述第六条、第七条就属于如此情况。第六条中孔子对子游的问孝本可直接回答“敬养”二字,但他并未如此直接回答,而是迂曲作答:先叙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这种通常的孝行表现,然后再进行质疑:“至于犬马,皆能有养;
不敬,何以别乎?”孔子将赡养父母与饲养犬马对比,两者差异在于有无“敬意”,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表达了对缺失“敬养”孝行的批评,同时又强调了“敬养”的合理性和重要性,它是区别“孝亲”与“饲养”家畜的关键。第七条也应作如是分析。如果直接回答子夏的话,“色养”二字即可。实际上,孔子却先说“色难”,即“孝子总是面带愉悦之色侍奉父母是很难做到的”,感慨现实生活中孝子对父母“色养”做得很不够,甚至缺失。那么要不要“色养”呢?仍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反问句,否定了只是“服其劳”与“先生馔”的孝行,也就迂曲说清和回答了对父母应该“色养”的道理。

为了透彻说清问题,不妨赘举《论语》论孝之外的例句若干进行简单分析。如《先进》:“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11]卷十一34其意是说孔子不愿谈论鬼神之事,可看作“子不语怪、力、乱、神”(《述而》)一语的注脚。《子路》: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11]卷十三50

孔子曾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11]卷九34,他应该懂得农事生产。但他却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其意并非说其农业种植技术真的不如老农与老圃,而是强调治理天下靠的是“礼、义、信”等儒家之道,斥责樊迟没有抓住为官之道的关键。《卫灵公》:“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
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11]卷十五60孔子云“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并不是说他真的不懂军事,事实上他是精通军事的,这样说话的目的是要表明自己坚决反战的态度⑤。如果从字面上坐实了理解,就是:孔子没学过“军旅之事”,不懂“军旅之事”,于是第二天只得离开卫灵公,那就完全偏离了真实的文意,与事实完全背离。通过这些例子,我们不难体会和理解孔子“言在此而意在彼”的迂曲委婉的说话特色。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解读《论语》等经典作品时,是不能完全局限于字面去理解其义的,对像“父母唯其疾之忧”之类语句的解读必须从语境入手去理解其话外之音方能把握其本义。

(三)误读“父母唯其疾之忧”之因

有些学者为什么会将“父母唯其疾之忧”误读为“父母只是担忧子女的疾病”呢?也就是说,他们为什么会将明明是关于子女“尽孝”的答案,却向相反方向解释为关于父母“慈爱”的答案呢?原因有二:一是如前文所论,是由论者完全忽略了隐性文本分析而机械地按字面望文生义强作解释造成的。二是将子女“保持不生疾病”误解为“不敢毁伤身体发肤”之“全身”(或称“守身”)之孝。所谓“全身”之孝,即《孝经·开宗明义》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9]卷一7之孝行。要强调的是,此孝行的关键在于“不毁伤”身体,而不是“不生疾病”。换句话说,部分学者将“父母唯其疾(疾病)之忧”解读为“父母忧子之疾,故子保持身体健康,以免生病,才能不让父母担忧,即为子孝”,原因就在于将“不生疾病”误解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之句所表达的“全身”之孝。如朱熹的理解就是如此:“言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惟恐其有疾病,常以为忧也。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谨矣,岂不可以为不孝乎?”[12]卷一55不难看出,朱熹认为人子做到了谨守其身,也就是保持不生病,这就是人子的孝行。很显然,朱熹偷换了概念,误将“生病”等同于“毁伤身体发肤”,进而错误地将人子不生疾病视作人子的孝行,即“全身”之孝。马融、邢昺、王夫之以及今人孙钦善等学人想必亦犯了与朱熹同样的错误。其实,“全身”与“不生疾病”几乎是两个内涵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孝行,而后者只指身体健康。部分学者将二者混同为一是导致他们误解“父母唯其疾之忧”之本义的根本原因。很遗憾,这一根本原因一直未被学人所注意,以致无法使“父母唯其疾之忧”本义问题得到彻底解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即“全身”是子女尽孝的起点。孔子与曾子等圣贤都将“全身”视为孝行,而不是将“不生病”视为孝行。《礼记·祭义》:“乐正子春下堂而伤足,瘳而数月不出,犹有忧色。……曰:‘吾闻之曾子,曾子闻之仲尼: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不亏其身,不损其形,可谓孝矣。君子无行咫步而忘之。余忘孝道,是以忧’。”[10]卷四十八371为什么说“全身”也是孝行呢?因为子女的身体是父母所生,是父母所授,是父母身体及生命的延续,就像今天俗语所说的,“儿女是父母身上掉下的肉”。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说,子女保全自己之身,也就是保全父母之身,这无疑是利亲爱亲的行为,当然就是孝行。《吕氏春秋·孝行览》:“曾子曰:‘身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13]卷十四307又,“曾子曰:‘父母生之,子弗敢杀。父母置之,子弗敢废。父母全之,子弗敢阙。……能全支体,以受宗庙,可谓孝矣。’”[13]卷十四308这几条材料亦见诸《礼记·祭义》。《吕氏春秋》明确表达了子女之身与父母的关系,曰:“身者,非其(子女)私有也,严亲之遗躬也。”[13]卷十四309《盐铁论·孝养》卷五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丞相史曰:‘上孝养色,其次安亲,其次全身。……全身在于谨慎,不在于驰语也。’”[14]309-310

“全身”不仅是孝行的起点,同时也是子女尽孝的前提条件。《论语·颜渊》:“(樊迟)曰:‘敢问……辨惑。’子曰:‘……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11]卷十二48孔子认为,孝子愤怒的时候,如果“忘其身”,即忘记“全身”之孝,进而也就忘记对父母的尽孝,这就是犯糊涂。在语序上,孔子将“其身”置于“其亲”之前,并用“以及”连接,无疑是将“全身”视作“孝亲”的前提。孟子继承了孔子的这一观点,将其阐释得更为清楚。《孟子·离娄上》:“事,孰为大?事亲为大;
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
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事亲,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15]卷七下58孟子认为“不失其身”即“守身”才能事其亲,相反,“失其身”,甚至失去生命则无法事亲。

综上,“不敢毁损身体发肤”即“全身”之孝,与子女“不生疾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而诸多后世学者误将二者混同为一,并以此为据,将“父母唯其疾之忧”误读为“父母忧子女之疾”,歪曲了孔子的原义。行文至此,可以明确判断:上文所言的第一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第三种说法当然也是站不住脚的,第二种说法是完全合理的,它才是孔子的本义。

自汉至今,众多学人对孔子此语的本义进行了探讨,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其中影响颇巨的注疏类、专著类著作10余部,期刊论文26篇,有关联的硕士论文2篇、博士论文3篇。他们的研究方法多种多样,但有些研究存在着一定的缺陷,对正常的学术研究可能会形成一定的干扰,甚至会妨碍人们对真理的追求。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反思检讨,一方面可以更深入地讨论“父母唯其疾之忧”的本义,一方面也是与相关学人商榷并求证于方家。

(一)缺乏实证的推测式判断

洎汉讫清,一些注疏类、研究类著作在对此句的解读中,给出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结论,但都缺乏相关史料的支撑和实证性的论证,如王充、高诱、马融(马融是第一个注释该句的注家,其观点在注疏类著作中影响最巨,屡屡被接受、引用)、邢昺、朱熹、王夫之等都是如此,可以说完全都是推测式的判断。这种研究方法是不科学的,得出的结论的可靠性和说服力都是让人质疑的。也正是由于古人对许多问题缺乏实证性研究,这样就给后世留下了众多似是而非的结论。如何对待这些结论呢?梁启超的意见是可取的,他指出:“凡立一义,必凭证据。无证据而以臆度者,在所必摈。”[18]77

(二)误读史料

须有可靠的史料(文献),并且要正确地解读史料是学术研究的起点;
如果误读了史料,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可靠的材料,就根本谈不上学术研究了。对“父母唯其疾之忧”句义的研究中,存在着研究者误读材料、牵强使用材料的现象。如研究者引《左传·哀公十四年》载孟武伯欲在成邑养马而招致成人拒绝的史实作为“孟武伯问孝”之背景。兹将原文引录如下:

初,孟孺子泄将圉马于成。成宰公孙宿不受,曰:“孟孙为成之病,不圉马焉。”孺子怒,袭成。从者不得入,乃反。成有司使,孺子鞭之。秋八月辛丑,孟懿子卒。成人奔丧,弗内。袒免哭于衢,听共,弗许。惧,不归。[4]卷五十九472

论者分析道:“(这段文字)给我们理解《论语》提供了资料。……可能,也在这个时期,孟武伯向孔子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即问孝),孔子回答了一句‘父母,唯其疾之忧’。……意思是说……作为孝子最担心的就是父母的疾病。看来,王充、高诱的理解,还是正确的。”[19]119其实,细读《左传》的这段记载,根本找不到与孟武伯问孝相关联的信息,论者将其作为问孝背景来处理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完全是对材料强拉硬扯地附会解读,因此,以此为据的论证和结论自然都是不可采信的。再者,论者所言“可能,也在这个时期,孟武伯向孔子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之言完全是缺乏信心的无根据的推测之辞,其结论如何能让人信服呢?

无独有偶,数年之后又有至少3位研究者[20]119也将《左传》的此段文字解读为孟武伯问孝的背景,与前者如出一辙地犯了误读史料的错误。为什么会出现对同样的史料进行以讹传讹式的误读现象呢?很简单,有些研究者根本没读过原典文献,而是不加甄别地直接转引了别人的二手、甚至多手误读的史料,从而造成此种情况。

(三)孤立的语法研究

此研究法在语法现象研究中是一个常用的实用方法,但用于解决句子的含义问题有时候就不适用了。因为语法研究只能解决句式及其结构的相关问题,而对句子语境中的言外之意的解释就无济于事了。如果只就句子的语法结构去作字面意义的理解,一定是无法解决问题的,甚至产生南辕北辙的解读。下面的数篇论文均使用了语法研究的方法对“父母唯其疾之忧”的句义进行探讨,可是不同论者却得出了相互抵牾的结论,这无疑说明了语法论证是不可行的,得出的结论也是不可靠的。

有篇论文对“父母唯其疾之忧”的结构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解说,认为句义应译作“作儿女的,要特别为父母的疾病操心”[21]123。这个结论是对的,但绝不是凭语法分析就能得出这个结论的;
而且这个语法论证,特别是语用分析显得很主观牵强,无法使人信服其结论是正确的。其实,如果只进行语法分析的话,按照论者的思路分析,得出的结论既可以是“父母只是担忧自己的疾病”,也可以是“作儿女的只是担心父母的疾病”。这样等于没有解决问题,换句话说,运用语法研究法讨论这个句义显然是不可行的。

另有一篇论文认为“父母唯其疾之忧”中“其”字指父母符合原意。其理由之一是:“这句话语法上可以理解为父母前省略了‘于’。古文有省略介词的现象”[22]109,然后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诸侯谋之”应理解为“于诸侯谋之也”来论证“父母唯其疾之忧”前省略了“于”字。这种语法解释显然是站不足脚的,原因是用后来的文献《史记》的语法来论证之前的《论语》的语法,二者相差四百年之久,显然是不合理的。如果用《论语》本书例子作内证,或用《论语》大致同时代的文献作外证,倒是有一定的说服力。

再有一篇论文认为马融、朱熹、杨伯峻所译“做爹娘的只是为孝子的疾病发愁”较为妥当[23]128。然后又说“我们考察了《论语》《左传》《国语》《孟子》四部书中的全部这类句子,发现这句子的主语全都是施事主语,未见一例是受事主语。……语言科学的规律性极强,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例彼,因此我们认为,‘父母唯其疾之忧’的‘父母’应该也是施事主语,也即是‘忧’的发出者,而不是‘忧’的承受者。所以我们采马融朱熹之说,杨伯峻先生所译是正确的。”[23]128-129笔者认为此文的语法论证是无效论证,原因有二:一是论证“父母”是实施者并不解决问题,说清“其疾”是指谁的疾病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但作者并未论及,问题还是问题。二是,用语法研究的方法来分析句子结构是没错的,但并不能解决句子的含义问题,尤其不能解决这个有语境的或者说有言外之意的句子。如果死抠语法结构而忽视语境去探讨其义的话,一定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

(四)论证不严谨

梁启超指出:“所见不合,则相辩诘,虽弟子驳难本师,亦所不避,受之者从不以为忤。”[18]78就是说,学术研究中对那些跟自己观点不合的看法或证据应进行合理辩诘。如前所述,学界对本句的解读有三种,如果作者赞成其一,那么应对其它两观点进行适当的辨析,指出其谬误之所在,如此方能使论证周密严谨而无懈可击。但是,有的学者只采信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却忽略不利的证据和观点,致使论证的严谨性出了问题。

有研究者在引录王充《论衡·问孔篇》:“武伯善忧父母,故曰‘惟其疾之忧’。”与《淮南子·说林训》高诱注:“《论语》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故曰忧之者子。”这两条有利于自己观点的佐证材料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对于父母,只有在他们有疾病时才可以面带忧虑之色。”[23]214然后,他再引用《论衡·问孔篇》中所谓“攻其短”的说法论证了这种解读的正确性。笔者认为作者的如此论证缺乏严谨性,主要有三:其一,“攻其短”之说即孔子攻“武伯善忧父母”的说法出自王充,而王充并未在文中列出此说的有力证据,而此说本身就存在问题。从上文所述《左传·哀公十四年》的记载来看,王充所谓“武伯善忧父母”之说明显与孟武伯违背其父之志的史实相悖,故不能成立。再者,王充为了攻击孔子,指责“(其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25]395时提出的此说,考察其所列理由均非实证材料,全部出于自己的主观理解。其二,作者认为“攻其短”之说是指孟武伯时常在父母面前表现出忧虑之情。此说除没有史料支撑而实则与史实相反外,也不合日常情理,很难想象会有一个不管什么情况天天见到父母就愁眉苦脸的孝子存在,因此这种说法难免有主观臆断之嫌。其三,对“父母唯其疾之忧”的解释,东汉马融、北宋邢昺的观点恰与王充、高诱之说相反,但作者却没有对不利于自己的这些观点给予辨析,有忽视不利证据之嫌。

又有研究者其文中并未用坚实的实证材料论证,只引用了清臧琳《经义杂记》与严灵峰《读论语札记》关于人子忧父母之疾的说法[26]52,但并未对与自己结论相反的马融、朱熹等人的说法做出解释。

再有研究者只采用马融、邢昺的“父母忧孝子疾病”的说法,却不提王充、高诱等人相反的说法,然后再从语法角度分析说,“‘父母唯其疾之忧’,承上句‘孟武伯问孝’而言,省略了主语‘孝子’。‘其’,代词,相当于今语的‘他’。把这句话译成现代白话,就是:‘孝子,父母只是为他的疾病担忧。’”[27]84不论其结论是否正确,就论证来说,其欠缺表现在没有一处实证材料论证,没有对与自己结论相反的观点进行任何评说,语法分析也缺乏证据支撑。

(五)牵强

有论者并未举出实证材料,仅从文字学角度论证。他认为“历来的解释都不能令人满意,原因在于对‘疾’字解释不够恰当”。然后论述道:“实际上,‘疾’通‘嫉’……就是厌恶的意思。《论语》许多‘疾’字就取此义。……‘忧’,‘思’也……可解作‘以……为念’”,于是得出结论:“‘父母唯其疾之忧’意即对于父母,就是要把他们所厌恶的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是不使他们不偷快,正所谓‘承欢膝下’,这就是孝。”[28]51如此论证无疑是很有问题的:这里说“疾”通“嫉”的理由显然不够充分,因为《论语》中更多的“疾”字均作“疾病”解,将此处“疾”解作“厌恶”难以说通。

另有论者认为“此句应解作:对于父母,唯有他们身上的疾病最令人担忧 ( 因为疾病能导致父母痛苦乃至死亡) 。”然后论证道:“常为人所记诵的‘父母在,不远游’之古训,恰与此语相发明。”[26]52这里的论证明显也是有问题的,因为“父母在,不远游”并非是说仅仅因为父母身上的疾病,孝子才不远游的,因此,说它“恰与此语相发明”太过牵强,难以成立。

(六)想当然的臆解

有论者认为“以往理解为父母只是担心儿子的身体健康了,这说明儿子其他方面都好。其实,此疾病可以指身体上的疾病,还可以指精神人格上的疾病。孔子不仅关心精神,也关心身体。”[29]22作者没有任何举证,也没有论证,完全凭空臆断得出“此疾病可以指身体上的疾病,还可以指精神人格上的疾病”的结论。学术研究是可以使用推理的,但它不能是想当然的推理,必须是建立在一定的材料证据基础之上的合理推理。

①马融:“孝子不忘为非,唯疾病然后使父母忧。”见何晏《论语集解》卷二,汉魏古注十三经本(1998年中华书局影印《四部备要》),第11页。邢昺:“子事父母,唯其疾病然后可使父母忧之。疾病之外不得妄为非法,贻忧于父母也。”见《论语注疏》,阮元刻《十三经注疏》本(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本),第6页。朱熹:“言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惟恐其有疾病,常以为忧也。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谨矣,岂不可以为不孝乎?”见《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55页。王夫子:“凡父母而存之日,无非念子之情也。其所切切然不舍于怀者,唯子之疾也。”见《船山全书四书训义·论语训义》,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289页。孙钦善:“这句是说做儿子的不会做出违背礼义的事让父母担忧,父母为儿子担忧的只有他的疾病之类非由人定的事。”见《论语本解》,三联书社,2009年版,第13页。

②王充《论衡·问孔》:“武伯善忧父母,故曰‘惟其疾之忧’。”见黄晖《论衡校释》,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399页。高诱:“《论语》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故曰忧之者子。”见《淮南子注》卷十七,诸子集成本(世界书局,1925年版),第303页。李零:“‘父母,唯其疾之忧’,是子女唯恐父母生病。……他们(马融、朱熹)都说反了。”见《丧家狗——我读〈论语〉》,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76-77页。

③韩国学者李山海:“孟武伯,孝子。父母疾。”见《论语谚解》卷一,明万历四十九年刊本,韩国首尔大学奎章阁藏,第11页。

④清刘宝楠:“……皆以人子忧父母为孝。”又,“《注》谓父母忧子之疾,此马(融)用《古论语》也。”见《论语正义》,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48页。杨伯峻:“其……所指代的是父母呢,还是儿女呢?便有两说。……两说都可通,而译文采取马融之说。”见《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4页。钱穆:“‘唯其疾之忧’,此句有三解。一,父母爱子,无所不至,因此常忧其子之或病。子女能体此心,于日常生活加意谨慎,是即孝。或说,子女常以谨慎持身,使父母唯以其疾病为忧,言他无可忧。人之疾,有非已所能自主使必无。第三说,子女诚心孝其父母,或用心过甚,转使父母不安,故为子女者,惟当以父母之疾病为忧,其他不宜过分操心。……三说皆合理”。见《论语新解》,三联书社,2002年版,第25-26页。漆永祥等:注释⑫:“《论语·颜渊》:‘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即此句之义。《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或曰子女唯恐父母生病。”见《大学国文选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5页。

⑤孔子反战思想在《论语》中有多处表现,如《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武》是周武王时乐曲名。孔子认为《武》“未尽善”,是因为周武王的天子之位是由讨伐商纣而来,虽然是正义战争。《述而》:“子之所慎:齐,战,疾。”战争是孔子小心谨慎对待的三件事之一,因为它伤害的是百姓的生命和财产,不到万不得已则不使用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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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rrect Interpretation about the Sentence “Fu Mu Wei Qi Ji Zhi You” inand Discussion of the Related Research

XU Zhongyuan

(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 Kunming 650500,Yunnan, China )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had three different interpretations of the sentence “fu mu wei qi ji zhi you” insince the Han Dynasty to nowadays. In fact, its original meaning may only be one of them. This problem has not been thoroughly resolved, so it is necessary and meaningful to continue its discussion. This sentence was Confucius’s answer to Meng Wubo’s question of filial piety, which can be literally translated as “parents only worried about their own disease.” The correct interpretation of its implication is that “dutiful children should worry about the diseases of their parents.” Based on the empirical evidence of relevant historical data such as,,, and, it is also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its meaning through implicit text analysis in order to clarify its original meaning thoroughly. Some scholars interpret the meaning of the sentence as "parents are just worried about their children’s illness". This is incompatible with the pre-Qin filial piety culture and is beyond the scope of ethics discussed in, which is a misunderstanding. There are two reasons for the Misreading: first, the commentators completely put aside the implicit text analysis and mechanically explain it according to the literal meaning; second, the commentators misunderstood the health concept of "children do not have disease" as the filial piety of "the whole body" of "dare not damage the body and hair", which is the fundamental reason for some scholars to misread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parents only worry about their disease". The reason why there are many controversial interpretations of this sentence in the academic community is that there are some research defects in its related research, such as lack of empirical research, speculative judgment, unscientific research methods, misreading materials, and lax demonstration, which affect the correctness and persuasion of the research conclusions, and even draw wrong conclusions.

fu mu wei qi ji zhi you, filial piety, text analysis, “the whole body”, empirical research, rigorous manner

I206.2

A

1673-9639 (2021) 06-0013-10

2021-09-10

徐中原(1970-),男,安徽颍上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北京大学高访学者,研究方向:先秦至南北朝文学、文献以及文化。

(责任编辑 肖 峰)(责任校对 郭玲珍)(英文编辑 田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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