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散曲鉴赏辞典》若干曲意误释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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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新第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赵义山先生主编的《明清散曲鉴赏辞典》(下文简称《辞典》),作为“中国古典诗词曲赋鉴赏系列工具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于2014年1月出版。虽其出版有年,自己作为普通古典诗词曲爱好者,近日乃得通读。一过之后,深感书中对曲意的解读良莠不齐。虽不乏精彩,亦颇多误释。一些误释甚至令人称奇。

鉴赏辞典,应当是鉴赏的典范。虽说是“诗无达诂”,构成散曲的词、语和句子,固有其契合于文本、常识与社会约定的客观意义。兹不揣冒昧,择《辞典》曲意误释之尤著者凡四十条(一条之中,或不止一例),试作评析于后,以供阅读与修订此书参考。不当之处,敬祈方家指正。

为方便查对,评析各条,皆视所评析误释出现先后,依次排列。

1.55—57页:

鲸吼阴风,鳅归沧穴,蛟拥银涛。

——唐复【双调·蟾宫曲(淮阴十咏·淮水潮声)】句

“鉴赏”对“鳅归沧海”的解读是“泥鳅潜回到深底洞穴”。《汉语大字典》“鳅”有两义,一为“泥鳅”,一为“海鳅,鲸类动物”。前者生活在湖泊、池沼、水田,后者生活在海洋。句中“鳅”既“归沧穴”,又同“鲸”“蛟”并列,自当是海鳅而不是泥鳅。

2.66—69页:

银杏叶凋零鸭脚黄,玉树花冷淡鸡冠紫。

——詹时雨【南吕·一枝花(秋思)】句)

“鉴赏”的解读是:“银杏叶变黄了,一片一片如黄色鸭脚般凋零飘落下来;
玉树花也已冷落了,鸡冠花在秋风的摧残下也变成了灰紫色,一派残败伤感的景象。”《辞源》“鸭脚”有两义,一为“葵的一种,亦名鸭掌”,一为“木名,即银杏,叶似鸭脚”。然“银杏叶凋零鸭脚黄,玉树花冷淡鸡冠紫”为对偶句。一则“玉树花”与“鸡冠(花)”为独立二物,“银杏叶”与“鸭脚”也当为独立二物;
再则,“银杏叶”固然可以形容其有如“黄色鸭脚般”,但正如“鉴赏”所说的那样,“鸡冠紫”显然不是形容“玉树花”的。以此,“鸭脚黄”当然也不是形容“银杏叶”的。句中“鸭脚”应当理解为“葵的一种”。

3.81—82页:

正轻寒轻暖时节,山杏蕊没揣谢也,海棠萼恰才放也,牡丹花厮抅开耶?

——朱有燉【中吕·普天乐(园中春景)】句

“鉴赏”对“山杏蕊没揣谢也”的解读是“山杏花此时还没有凋谢”。据《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没揣”的意思是“没料到”“猛然间”。因而曲中的山杏花不是“此时还没有凋谢”,而是没料到它此时已经凋谢,或此时它已经猛然凋谢。曲中“山杏蕊”“海棠萼”“牡丹花”三者的共时状态,恰好构成级差,“春”的脚步可由此准确定位。

4.107—108页:

烧萝葡换茶,宰仙鹤剁鲊,道(倒?)惹的知音骂。人人道我老庄家,就里乾坤大。千古虚名,一场闲话,到大来快活杀。人道我哈达,我道我喇嘛,做一个神仙罢。

——王越【中吕·朝天子(叹世二首其二)】

“鉴赏”解读“人人道我老庄家”,以为意思是“作者自称信奉的是老庄哲学”,非是。试看曲中说:“道(倒?)惹的知音骂”。凭什么会“惹的骂”?不就是因为“烧萝葡换茶,宰仙鹤剁鲊”吗?骂的什么呢?就是“人人道我老庄家”中的“老庄家”。如果“老庄家”指的是著名哲学家老子和庄子,“老庄家”并不成其为骂名,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老、庄二位有过“烧萝葡换茶,宰仙鹤剁鲊”的事。因而无论作者是否信奉老庄哲学,“老庄家”一定是别的意思。“庄家”旧指“农户”,“老庄家”就是老农户、老农民。《水浒传》第十回:“林冲把枪乱打,老庄家先走了;
庄家们都动弹不得,被林冲赶打一顿,都走了。”[1](P40)《隋唐演义》第八回:“马是饿极了,见了青叶,一口扑去,将卖柴的老庄家一交扑倒。”(古诗文网)均可作为佐证。正是因为在当时世俗眼中,老农民但求温饱、不识风雅,“烧萝葡换茶,宰仙鹤剁鲊”这样的事,唯有他们会做,因此在曲中“老庄家”才成了骂名。

曲中“我道我喇嘛”中的“喇嘛”则被“注释”为“藏语,意为‘上师’,即拥有善知识者。此处可理解为得道者,领悟真谛者。”“鉴赏”将“我道我喇嘛”解读为“殊不知我是真正了解了人生的真谛”,正与“注释”中对“喇嘛”的解释相对应。但这也并不恰当。首先,“人道我哈达,我道我喇嘛”二者结构一致,“哈达”是“马虎、随意”的意思(见“鉴赏”),为形容词,“喇嘛”也宜为形容词。但依照所注释,“喇嘛”则为名词。再说,“喇嘛”是藏传佛教尊崇的“上师”,作者作为一个汉人,也不会随意地用以自称。其次,王越此曲多有异文,末尾三个分句一作“你笑我剌麻,你说我哈沓,我做个没用的神仙也罢”[2](P452),又一作“你就笑我剌麻,你休说我哈沓,我做个没用的神仙罢”[3](卷八十三);
“人人道我老庄家”则均作“人人骂我是个老庄家”(按:一缺“个”字)。从两项异文看,“喇嘛”都是别人笑话的对象,如曲中“喇嘛”的含义真是如所注释,应当并无可笑。两项异文末句“神仙”之前又都有“没用的”作限定,联系到“人道我哈达”,有限定的末句应当更加接近原作。如是,将曲中“喇嘛”解读为“得道者,领悟真谛者”,又同“没用的神仙”相矛盾。

那曲中的“喇嘛”究竟是什么意思?两项异文都显示“剌麻(喇嘛)”同“哈沓(哈达)”意思接近,是作者借以自嘲之词,应当差不多也是“马虎、随意”一类的意思。作为佐证,现在的洛阳土话也还有“剌麻”一说,意思是“麻烦、窝囊”,而王越为河南浚县人。

5.146—147页:

腿脚儿不安,跐两道交叉襻。脊背儿常弯,坐一条活络板。

——陈铎【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镟匠)】句

“鉴赏”说:“襻(pàn)即襻膊儿,旧时镟匠系在两臂间以便搂起衣袖方便操作的东西。”字、词典中“襻”有多义,在曲句中的意思应当是带子,但并非用于“搂起袖子”。依据有二:一是上下文。“跐两道交叉襻”承前省略主语“腿脚儿”,谓语中述语是“跐”,意思是踩、踏,而宾语中心词是“襻”。即此已可见,句中的“襻”与“腿脚儿”相关,而与两臂无关;
二是我国古代工艺机具除借用水力、风力、畜力者外,多以脚踏为动力,而“镟匠”的工作,正是在“镟机”上让加工物件或刀具旋转,从而让物件得以用手操作。由此可见,本曲中的“襻”,应当是指系在两个踏板上,当双脚交叉踏动时、即能牵动机轴转动的带子。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载有“琢玉图”[4](卷下)等,图中所见可为佐证。

6.153—154页:

模儿里何日印将来,粉作皮肤土作胎。长街头担儿上担着卖……那里也捏土焚香拜,那里也肩舆上扛抬。弄的你不成人弃在尘埃。

——陈铎【双调·水仙子(咏妓泥人儿)】

“鉴赏”说:“在一般人看来,小泥人自不能与那些泥塑的神佛相比,因为泥塑的神佛受人‘捏土焚香拜’,还可以享受到让人们‘肩舆上扛抬’的优待。但是,泥塑的终究不能脱离泥性,即使受人尊敬优待,也免不了会化作泥土,归为尘埃。”

失误有二:一是误释“那里也”,以为是用以指代“泥塑的神佛”的“那里”或“那些”的意思,二是以为“弄得你不成人弃在尘埃”说的不是“妓泥人儿”而是“泥塑的神佛”。据《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那里也,意犹哪里是、怎算得、说不上,用在反诘句之首,其下常接成语或俗语,表示否定。”曲句正以此意表示“妓泥人儿”不能同“那些泥塑的神佛相比”,并不能像“泥塑的神佛”那样可以享受到人们的优待。“弃在尘埃”的也应当就是“妓泥人儿”,而不是“泥塑的神佛”。

7.155—159页:

刘文斌改了头,辛文秀换了尾,刘电光搀和着崔君瑞。

——陈铎【般涉调·耍孩儿(嘲川戏【六煞】)】句

“鉴赏”说:“[六煞]对演员角色的描述很是具体。刘文斌、辛文秀、刘电光等大概都是演员名。”查明代传奇有《崔君瑞江天暮雪》,讲述崔妻郑月娘故事。[5]白海英《论川剧“江湖十八本”》引述陈铎此段曲句,亦将其中刘文斌、辛文秀、刘电光与崔君瑞全都分别加上书名号。[6]白文还引述明初王元鼎套曲《嘲娼妇辛文秀》,据以推论“《辛文秀》一剧主要演倡女辛文秀的爱情故事”。以此,说“刘文斌、辛文秀、刘电光等大概都是演员名”,不知何据。再说,如果刘文斌、辛文秀等果真是演员名,而演员是人而不是剧本,改其“头”、换其“尾”,也显得十分诡异。

8.168—169页:

巧韵绵蛮不住休,直听到晚秋时候。

——杨循吉【双调·沉醉东风(莺)】句

“鉴赏”对此句的解读是“扭动着婀娜的身姿,它鸣语不止,经春历夏,直到秋的尽头”。“鉴赏”前还有“注释”:“绵蛮:小鸟的活泼可人之态。语出《诗经·小雅·绵蛮》:绵蛮黄鸟,止于丘阿。”不能说“注释”没有依据。汉郑玄笺即说“绵蛮,小鸟貌”,唐孔颖达疏也并无异议[7](P498)。但至迟到宋代朱熹《诗集传》[8](P172),已将“绵蛮”解释为“鸟声”,张永言等先生编撰的《简明古汉语字典》也释“绵蛮”为“鸟鸣声”。更重要的是,曲句已将“绵蛮”定性为“巧韵”。能够“不住休”的,也不可能是静止的“可人之态”或“身姿”,而是流动的鸟声;
再加上句中的“听”,更加明确无误地直指曲中“绵蛮”只能是鸟声。

9.170—171页:

酿蜜柑,寻芳稔,往来飞色炫黄金。

——杨循吉【双调·沉醉东风(蜂)】句

“注释”:“稔(rěn):指庄稼成熟。”单独看正确无误,但联系到曲句就有问题。蜜蜂采蜜的对象是花朵,当然也包括庄稼的花朵。但庄稼一旦成熟,花期早已过去。因而句中的“稔”应为“稔色”之省。《辞源》说:“稔色,谓容貌艳美。”曲句中的“酿蜜柑”,于理不合,从其与“寻芳稔”对举看,也当为“酿蜜甘”之误。

10.172—173页:

剡溪藤一片生光,水浪鱼鳞,隐隐微香。作自何人,蔡侯创法,捣治如霜。

——杨循吉【双调·折桂令(纸)】句

“鉴赏”解读“剡溪藤一片生光,水浪鱼鳞,隐隐微香”说:“前三句介绍纸中上品‘剡溪藤’。‘剡溪’乃水名,在今浙江嵊州南,为曹娥江上游。‘水浪鱼鳞’的剡溪沿岸多生古藤,以古藤为原料所造之纸唤作‘剡溪藤’,其质地‘莹滑如玻璃’。”但“水浪鱼鳞”应当不是用来修饰“剡溪”,而是用来陈述或形容“剡溪藤”纸。理由为:凡溪流皆可有“水浪鱼鳞”,以此描述不一般的“剡溪”,纯属蛇足,此其一;
从语法结构看,“水浪鱼鳞,隐隐微香”皆承前以“剡溪藤”(纸)为主语而不以“剡溪”为主语,此其二;
“水浪鱼鳞”正与“剡溪藤”纸“莹滑如玻璃”相对应,此其三;
宣纸至今尚有波纹宣、龟纹宣等品类,此其四。

针对“作自何人,蔡侯创法,捣治如霜”,“鉴赏”说,“‘捣治如霜’形容蔡伦舂捣造纸原料恰如神话中的仙家捣治仙药玄霜”。此一解读也有三处误释。一是曲句只是说“蔡侯创法”,因而“捣治如霜”者并非必为蔡伦;
二是“舂捣”只是对“捣治如霜”中“捣”的解读,“治”字尚无着落。而在“蔡侯创法”中“捣”与“治”应当是一个连续而且完整的过程,亦即先将造纸原料舂捣成浆,然后再将其加工(治)成纸。“如霜”正是就纸张洁白如霜而言。这又牵涉到解读的第三个误释。“捣治如霜”的“霜”并不“恰如”“仙药玄霜”之“霜”。《辞源》“玄霜”条引《初学记二·汉武内传》:“仙家上药有玄霜、绛雪。”内中,“玄霜、绛雪”并举,而“玄”为黑色,“仙药玄霜”亦当为黑色,与纸张洁白如霜相左。同在此书173页之杨循吉【双调·折桂令(墨)】的首句“捣玄霜模质如圭”,亦可作为“鉴赏”此处用以喻“白”的“玄霜”其色实黑的佐证。

11.204—206页:

沉醉了花间鹦鹉卮,倒写了笔底龙蛇字。酒淹了销金翡翠衫,墨涴了腕玉蜂蝶使。

——王九思【双调·雁儿落带过得胜令(醉后作)】句

“鉴赏”对“墨涴了腕玉蜂蝶使”的解读是:“墨溅出来,又弄脏了画上美人的玉腕和身边的蝴蝶。”不对。这里弄脏的既不是“美人的玉腕”,更没有弄脏“身边的蝴蝶”,而是弄脏了画上一个女子。她佩戴着玉钏,或许就是《西厢记》里的红娘。要在于,不应忽略句中“蜂蝶”后的“使”字,而且还应连读为“蜂蝶使”,以与对句中的“翡翠衫”相匹配。而“蜂蝶使”的含义,是媒人或在情侣间传递信息的人。此一含义于以下二例可知:清代俞达《青楼梦》第十二回回目“花月客深闺患疾病,蜂蝶使梦里说姻缘”(古诗文网)。在这一回中还有如下句子:“再说蜂蝶使奉了月老之命,至吴中观其动静。”民国张恨水《啼笑因缘》第十六回回目“托迹权门姑为蜂蝶使,寻盟旧地喜是布衣交”[9](P234)。姑为蜂蝶使的秀姑,在这一回中正是在为情侣中的一方打探另一方的消息。至于“腕玉”,“腕”意为“佩戴”,是名词用作动词,不等同于“玉腕”,这可以从“腕玉”同“销金”(嵌入金线或金色线)对举得到证明。

12.290—291页:

竹径摇风翠,榴花喷火红……且向这柳杨阴里听鸣蝉,怎能勾梧桐枝上栖丹凤。

——刘良臣【仙吕·寄生草(夏日园林漫赏四首之一)】句

“鉴赏”将此句解读为“且在这柳杨阴里听鸣蝉,胜似那梧桐枝上栖丹凤”。意思是肯定前者,否定或贬低后者。但原句的意思,反而是对后者有所期盼。疏失在于将“怎能勾”对译为“胜似那”。试看元代关汉卿《救风尘》第四折“引子”:“若不是姐姐,我怎能勾出的这门也!”[10](乙集上)元代杨显之《酷寒亭》第三折【感皇恩】:“当日个天时凛冽,怎能勾身上温和?”[10](巳集下)“怎能勾”应当就是“怎么能够”的意思。再说,“鉴赏”以为此曲四首总体“表达了对功名富贵的轻蔑”,甚是。但“梧桐枝上栖丹凤”源于《庄子·秋水》,原本意在表明鸾凤一属的高洁,也看不出其中有贪图功名富贵的意思。

13.293—294页:

汾水霍山界大郛,地利天时尽有余。说起那人和更可虞,比不得寻常弄簿书。只把义棠口东西牢守筑,莫舍却好藩篱卫户宇。

——刘良臣【正宫·端正好(闻惊【煞尾】)】句

“鉴赏”对整个【煞尾】作了大体恰当的解读:“作者提出利用汾水、霍山等大自然的天然屏障与‘人和’的有利条件,修筑好东西交通要塞‘义棠口’的御边主张。”显然,其中的“人和”也是有利条件当中的一个。但此曲“注释”却对曲句中陈述“人和”的“可虞”解释为“可以忧虑”。如果所称“人和”真是“可以忧虑”,那怎么又成了有利条件呢?显然,“注释”疏忽了“虞”的多义性。它不仅有忧虑的意思,也有期待、盼望的意思(见《汉语大字典》)。再说,如果真是“人和”更“可以忧虑”,何以又“只把义棠口东西牢守筑”呢?“人和”方面不是更需要采取措施吗?于此亦可见,句中“可虞”的含义,自应是可以期盼。

14.305—306页:

好风两日相迎送,渺渺碧波平。玉几云凭,金梭烟织,宝刹霞明。

——杨慎【黄钟·人月圆(泛大理海子)】句

上引为全曲的上片,“鉴赏”解读说:“上片写海子的环境、景致:几天来皆是和风丽日,碧波杳渺平滑如镜。整个湖面像阔大的玉制书几,上面漂浮着白云朵朵,一片空蒙,如烟如织。宝刹霞光闪烁,似有神明之气。”失误在于,“一片空蒙,如烟如织”最多只能说是对“金梭烟织”中“烟织”的解读,“金梭”却没了消息。试比较“鉴赏”对“玉几云凭”和“宝刹霞明”的解读,这显然是有所欠缺的。那“金梭”又当作何解释呢?宋代陈允平【黄莺儿(西湖十咏之柳浪闻莺)】有句云:“看并宿暗黄深,织雾金梭小。”[11](P3103)清代朱彝尊【仙吕·一半儿】有句云:“小莺烟柳织金梭,古塔风铃响玉珂。”[12](P402)于此可见,上引句中的“金梭”同样是借喻黄莺,而“金梭烟织”其实也就是“小莺烟柳织金梭”的意思。

15.328—329页:

没来由卞和闲恨,最知音逢萌安分,伤今吊古叹人海鱼龙混。

——常伦【南商调·山坡羊(九首其一)】句

“鉴赏”对此解读说:“作者以楚人卞和自比,在鱼龙混杂的官场,他自然难以有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只有安分守己力保平安。”原句中的“逢萌”不知何去。但“鉴赏”前面有注释:“萌,锄去。《周礼·秋官·薙氏》:‘掌杀草,春始生而萌之。’郑玄注:‘谓萌之者,以兹其斫其生者。’贾公彦疏:‘汉时兹其,即今之锄也。’”然而“没来由卞和闲恨,最知音逢萌安分”为对偶句,“卞和”为人名,“逢萌”也是人名。单独解释“萌”的意义,并且是“汉时”的意义,是完全脱离文本的。《后汉书·逸民列传七十三》有逢萌传[13](P2759-2760)。其人不满王莽统治,隐遁。汉光武即位,虽多次征辟,亦终身不仕。逢萌正是曲作者视为“最知音”的“安分”贤人。据此,在“鉴赏”所作解读中,“只有安分守己力保平安”就还需要改写,最简单的办法是,改作“只有像逢萌那样安分守己,才能力保平安”。

16.331—332页:

些娘世事海来样胸襟大。青白眼一任他,雌黄口尽说咱……喧哗,笑儿曹花木瓜;
撑达,看先生海上槎。

——常伦【南商调·山坡羊(九首其五)】句

“鉴赏”说,“曲末四句云:‘喧哗,笑儿曹花木瓜;
撑达,看先生海上槎。’这是常伦‘古豪士风’性情的真实表达,充溢着一股清高豪迈的爽朗之气,表现了作者豪迈不羁的性格和藐视世俗的气概。”对原句中“撑达”没有解读。“注释”中却有解释:“懂事。”据《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撑达”共有三项意义:一为懂事、周到、开通、大方、聪明,二为美丽、漂亮,三为痛快、自由、欢乐。综观全曲,句中的“撑达”的含义,无疑不是懂事,而是痛快、自由、欢乐。如此理解,方能同“看先生海上槎”相呼应,也能同作者那“‘古豪士风’性情”保持一致。

17.407—409页:

末路叹当垆,借春光酿一壶,青帘摇飏轮蹄路。南来的也呼,北来的也呼,酒筹玉指频频数。

——孙楼【南商调·黄莺儿(肆妓)】句

“鉴赏”解读道:“酒肆妓女”“不断地招呼着南来北往的过客;
在与顾客酒筹频斟之间,不停地点数着客人所喝酒盏的个数,以便及时收取酒钱”。既说“酒筹频斟”,又说“点数着客人所喝酒盏的个数”,显而易见,“鉴赏”是把“酒筹”等同于“酒盏”了。须知“酒筹”是饮酒时用以计数或行令的筹子,多用竹、木制成,虽然同“酒盏”相辅相成,但各为一物。真不知何以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18.423—424页:

五字色澄鲜,厂琼楼照绮筵,一轮辇破银河岸。泛金波渺然,弄清光皎然,分明得见嫦娥面。愿婵娟,年年岁岁,常似这般圆。

——吴国宝【商调·黄莺儿(咏月二首其二)】

“鉴赏”说:“‘五字色澄鲜’,‘五字’应指五言诗句,‘澄鲜’是清新的意思,作者具体指哪句五言诗,不敢妄揣,但从‘琼楼’‘绮筵’‘婵娟’这些词看,似乎是指苏轼的‘明月几时有’一句。”但北曲讲究的是酣畅淋漓、直白自然,此曲也并非以曲为谜,不会在没有形迹可循的情况下让人去猜测“五字”是哪五字。即如“鉴赏”以为“似乎是”的“明月几时有”,也要删掉“几时有”才或许合适,但那已经只剩下两字。联系二首中的其一和前言后语,已经可以推断“五字色澄鲜”当为“玉宇色澄鲜”之误。谢伯阳编纂《全明散曲(增补版)》所载此曲,“五字”正作“玉宇”[2](P2722)。“鉴赏”致误之由当为“五字”与“玉宇”形近。

即使怀疑谢书也可能有误,仍至少有两项佐证可以表明“五字”当为“玉宇”。佐证一,宋代佚名【多丽·寿临江通判】有“近中秋,迥然玉宇澄鲜”(古诗文网)之句,佐证二,清代朱彝尊、于敏中等《日下旧闻考》有“每以春秋佳日,天宇澄鲜之时……游息于兹”[14](卷七十六)。较之“玉宇色澄鲜”,佐证一只是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色”字,二则只不过少了一点修辞上的润饰。

19.424—425页:

老去莫心狂,散筵前傀儡场,伸拳打脱牵缠障。列金钗两行,积金玉满厢,五陵豪气三千丈。莫心狂,沙鸥水鸟,堪叹鹭鸶忙。

——吴国宝【商调·黄莺儿(自咏四首其四)】

“鉴赏”首先概述吴氏这组小令“表现出知足常乐、超然名利的心态”,然后说到此一曲中“‘列金钗两行’三句,则表现出及时行乐的思想,‘五陵豪气’是高门贵族的豪迈气概,这里是自指”。这就奇怪了:曲中前边才说“散筵前傀儡场,伸拳打脱牵缠障”,后边紧接又说“沙鸥水鸟,堪叹鹭鸶忙”,在这正中间怎么作者自己又“表现出及时行乐的思想”,岂不是自打其“超然名利”的耳光?问题出在错误的理解上,“伸拳打脱牵缠障”后边应当不是句号而是冒号。“列金钗两行”云云并非自指,正是“牵缠障”的具体表现。

20.432—434页:

水性冤家不志诚,有约难凭。半夜三更步幽径,受冷,受冷。

竹叶风筛金珮摇,泪眼偷瞧,疑是听琴那人到,错了,错了。

——高应玘【双调·庆宣和(爽约)】

“鉴赏”说:“这两首小令写的是男女约会时因男子爽约,女子焦急等待的场景。第一首写女子对男子爽约的怨恨,‘水性冤家’四字,已写尽她的爱和恨……第二首写女子等待对方到来,只用了一个特写镜头:一位女子正在竹林边等待……”要之,依据“鉴赏”,在这两首小令中,等待的是女子,爽约的是男子,但“鉴赏”并未就这一认识提供任何理由。而依据这两首小令的文本,同“鉴赏”的认识相反,等待的很可能是男子,而爽约的则是女子。理由如次:第一,“水性”在旧时小说、戏曲中多加于女性,如元代岳伯川《吕洞宾度铁拐李岳》第四折【红绣鞋】:“盖世间那个不是水性女裙钗,把亲夫殡抬出去,不曾把后老子招进来?”[10](丙集下)元代萧德祥《小孙屠》第八出【朱哥儿】:“它须烟花泼妓,水性从来怎由已,缘何会做得人头妻?”(永乐大典本)第二,“金珮”也多为旧时女性所佩戴。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草桥店梦莺莺”:“风弄竹声,则道是金珮响;
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15](P123)明代倪谦《小重山·题斑竹白扇》:“十二江妃白练裳。微风吹不散,郯藤香。斑斑清泪洒英皇,离魂断,金珮冷潇湘。”[16](卷十一)第三,在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故事和《西厢记》故事中,“听琴那人”都是女子。汉司马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之临邛,从车骑,雍容闲雅甚都,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17](P672)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崔莺莺夜听琴”:“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原来是近西厢理结丝桐。”[15](P77)

21.435—436页:

巧机关藏头露尾,乔模样口是心非。拨弄的意似痴,禁害的心如醉,那里想热闹处拨回,越是偻罗越吃亏,几曾见澄清彻底。

——刘效祖【双调·沉醉东风(十首其六)】

曲中“越是偻罗越吃亏,几曾见澄清彻底”,“鉴赏”这样解读:“越是小喽啰越吃亏。你在哪里见过世上真正公平清明之所在?”就中显然忽略了当时“偻罗(喽啰)”原有两项意义:一为“干练、伶俐、机警、狡猾等”,一为“盗贼的部下”(见《宋元明清曲辞通释》)。既然此曲一开头就说“巧机关藏头露尾,乔模样口是心非”,而且全曲内容同“盗贼”没有半点关联,以此,解读中自当选取“偻罗”的“伶俐、狡猾”一类的意义,方能同曲中“巧机关”、“乔模样”等相互呼应。“越是偻罗越吃亏”差不多也就等于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几曾见澄清彻底”,也应是谁曾把这点彻底看明白,结果只能是在“热闹处拨回”的意思。

此曲其五中尚有“谁能够百岁活,到算下千条计,那里有不散的筵席,仔细思量莫太迷”,应当也有助于对这两句的理解。

22.443—444页:

叹人生石火风灯。今日韶颜,明日衰翁。

——王克笃【双调·折桂令(怀古)】句

“鉴赏”在解读“石火”后说:“‘风灯’则是古时一种手提的或悬挂的能防风避雨的油灯,其火光在风雨侵袭下颤巍巍,显得微小而弱势。”如果单就“风灯”而言,如此解读没有问题。但曲句中的风灯却是与“石火”连用,合起来构成一个成语,其意义已不同于单独成词的“风灯”。如《辞源》在解释“石火”为“击石所发的火星”后,就紧接着又说:“因其一发即灭,多用以形容人生之短暂。”曲句中的“风灯”与“石火”连用,显然也是用以比喻人生为时短暂。据此,曲中“风灯”自应是在风中能被瞬间吹灭的灯。如果它是一盏“能防风避雨的油灯”,虽然“颤巍巍,显得微小而弱势”,毕竟并未如同“石火”一般瞬间熄灭,不足以比喻“今日韶颜,明日衰翁”的迅速变化。

23.451—452页:

纱窗宿斗,石楯擎天,画栋巢云。

——陈所闻【南中吕·驻马听(湖心亭)】句

“鉴赏”对句中“纱窗宿斗”的解读是“站在亭中,举目望去,四周的纱窗就像天上的星斗一般鳞次栉比”。“星斗”如何“鳞次栉比”已颇难想象,“四周的纱窗”又如何能像“天上的星斗一般”?审视原句,三个分句都是主谓结构,合起来形成鼎足对。“擎天”是天被石楯擎起,“巢云”是云巢于画栋,“宿”也应是星斗宿于纱窗——说直白一点,就是纱窗透进星光。

24.463—465页:

半天风韵,前生缘分……梦中蝶魂,月中花晕,暗中思忖可怜人。

——张凤翼【南仙吕·桂枝香(风情)】句

“鉴赏”解读说:“‘半天风韵,前生缘分’短短八字,将少女思念情人却无法相见之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里作者巧用时间,以‘半天’与‘前生’形成时间差,来凸显少女与前世之恋人相处时间之短,少女的满腔苦闷也得以真实地表露。”表面上看,说“‘半天’与‘前生’形成时间差”是成立的,但这里“半天”并不表示时间而是指空间之大。“半天风韵”一语已见于元人杂剧,如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想着她眉儿浅浅描,脸儿淡淡妆……不想呵其实强。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15](P23)“半天”形容“风韵”十足,非同寻常。清代孙原湘《三妇艳》“风韵飘飘落半天,左芬才调本如仙”(古诗文网)句可为佐证。以此,说“半天风韵,前生缘分”“凸显少女与前世之恋人相处时间之短”便失去依据,显得莫名其妙。至于“前世之恋人”,就更不是“前生缘分”的恰当解释了。

25.500—501页:

才高一步,轻狂无数。摇头摆尾堪怜,作态装腔不顾。将故人顿疏,将故人顿疏。那些个宽容矩度,只落得傍人笑恶。这等薄情徒,料想难凝福,空将远到图。

——胡文焕【南仙吕·桂枝香(叹世八首其三)】

“鉴赏”将曲中“那些个宽容矩度,只落得傍人笑恶”解读为“‘宽容矩度’指作者为人宽厚包容,处事有规矩有原则。这样的品质,在极不公平的社会中不但未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却遭到了世俗市侩的无情讥笑和厌恶”。这明显是断章取义。关键在于,此处的“宽容矩度”并非出自“鉴赏”所说的“作者”,仍旧是出自“摆尾摇头堪怜,作态装腔不顾”的“那些个”人。所谓的“宽容矩度”,只是“那些个”人“作态装腔”而来的假象。何以见得呢?其一,“那些个”直接指向曲中前边的描述,如果是作者自指,“那些个”就应当换成“我虽有”之类;
其二,曲中“这等薄情徒”紧接其后,内中一个“等”字,显然将作出所谓“宽容矩度”的人也包括在内,难道“作者”将自己也认作是“薄情徒”?既然作出所谓“宽容矩度”的人不是“作者”,曲句中的“傍(旁)人”自然也不是解读所称“世俗市侩”,而是“旁观者清”的明白人了。

26.501—502页:

主衰奴横,人衰鬼弄。林稀鸟去巢栖,官满吏疏承奉。

——胡文焕【仙吕·桂枝香(叹世八首其五)】句

“鉴赏”将曲中“官满吏疏承奉”解读为“官员过多、人满为患时小官吏往往也会疏于逢迎奉承”。“官满”如果真是“官员过多、人满为患”,善于见风使舵的“小官吏”可能会“逢迎奉承”不过来,会有所选择,但不会因此就“疏于逢迎奉承”。这里“官满”的“满”就像“主衰”“人衰”中的“衰”“林稀”中的“稀”一样,是情况发生了同先前截然相反的变化,是官员任期结束的意思。任满的官员已经不再有权有钱,对于从前的属吏,既不再能够施恩,也不再能够施暴,“吏疏承奉”自在情理之中。

27.508—510页:

滔滔海洋……沧波万顷无遮障,纳汉吞江。接日窟鳌头殿广,泛星槎鲸口帆张。

——薛岗【中吕·满庭芳(望海二首其一)】句

“鉴赏”首先概括这第一首曲是“描写海水水势的盛大”。解读到“接日窟鳌头殿广”时则说:“大海与日之出处‘日窟’相接,因此海中巨鳌之头能够修建并承载广阔的宫殿。”但鳌头起殿未知何据,而且这又同“描写海水水势的盛大”有什么关系?应当是“鳌头殿”即“鳌殿”,增“头”字乃为与下句的“口”字对应。而“鳌殿”亦称“鳌宫”。“鳌殿”通常所见的意义是禁中宫殿,因宫殿陛石刻有巨鳌而得名。但“鳌殿”应当还有一个略同于“龙宫”的意义。如宋苏轼《濠州七绝·浮山洞》“人言洞府是鳌宫,升降随波与海通”[18](P288-289);
宋姚云文《摸鱼儿·艮岳》“摩双眼,看尘世,鳌宫又报鲸波浅”[11](P3377)。两句中的“鳌殿”“鳌宫”,就应当用的是这后一意义。它修建在汪洋大海之中而不是在巨鳌头上。足以容纳宏大鳌宫的“滔滔海洋”,又怎么能够不是“水势盛大”呢?

28.641—642页:

一枕寒灯傍,谯楼送凄响。唤起山城月,却映梅花帐。对景伤怀,啼鸟解人想。分明万里边关样,拔取龙泉偷瞧半晌。刚肠,笑依然击筑狂;
流光,活埋杀执戟郎。

——卜世臣【南仙吕·月照山(宿永康闻角)】

“鉴赏”认为此曲“似是代言体,欲借思妇与戍守将士抒写怀抱”,说:“梅花帐多为女人卧榻。由此,清寒月夜里被凄恻角声唤起的人儿原来是一位独守空闺的女子。”还说,从“分明”开始,“镜头转向万里边关,同样在这轮明月之下,远在万里之外的男儿,拔出龙泉剑兀自凝目沉思。”要之,全曲上半写思妇,下半写将士。但事实却是,全曲只写了一个人——作者,一个地方——永康。“鉴赏”的问题出在“梅花帐”上。在当时,“梅花帐”只是寻常床上用品,如元代汤式【双调·沉醉东风(梦后书)】:“七尺低低板床,三椽窄窄旧房。苇子帘,梅花帐,抵多少画阁兰堂。”[19](P1582)在诗文中,亦见“梅花帐”分明可为男子所用,如宋代陈著《沁园春·和元春兄自寿》:“梅花帐,称困眠醒起,无打门声。”[11](P3047-3048)因此,并不能凭借所称“梅花帐多为女人卧榻”判断上半写思妇。如真是如此,如“鉴赏”所说,“思妇”当在永康“万里之外”,又如何能够听到“谯楼送凄响”?须知这“凄响”正是作者、亦即“鉴赏”所称“戍守将士”听到的角声。再说,永康在今浙江省中部丘陵地区,作者只是说它“分明万里边关样”,并没说它真是万里边关;
“执戟郎”是守卫宫门的官员,也并非“戍守将士”。

29.647—648页:

夜初长,月渐墙东上,虫声字字伤,相呼询句忙,似侬梦语询亲样。传闻岁作荒,传闻岁作荒。奚如灾与祥,田园荒芜尽谁掌?

——梁孟昭【南南吕·一江风(中秋后三日寄怀第二曲)】

“鉴赏”对“虫声字字伤,相呼询句忙,似侬梦语询亲样。传闻岁作荒,传闻岁作荒”的解读是:“虫声含着悲怆。夜半时分,突然有人从家乡来了,她赶紧披衣起床,急急询问:家里的父母亲人还好吗?来人说,家里今年闹了灾荒,收成不好呢。”但曲句明明是说,虫声相呼,有如忙着相互询问,仿佛是我在梦中询问亲人的情形。而“岁作荒”只是得自“传闻”。无论是“鉴赏”所说“突然有人从家乡来”,还是“她赶紧披衣起床”与“来人说”,都在曲中找不到半点依据。“急急询问”倒似乎对应着“相呼询句忙”,但曲句说的是“虫声”而并不是“她”。

30.649—650页:

明月也含羞,把重云密布周,嫦娥独自蟾宫守……

虫也会吟秋,似传侬心上愁,相思都被他说透。嗟嗟语悠,声声泪流……幸他月里,还少这些幽。

云重怕抬头,恰年年耽此忧,今年更比年年又……

织女骂牵牛,怎无能家室谋?羡他月姊能圆透……

——梁孟昭【南商调·黄莺儿(中秋月色隐现朦胧寓中感怀)】

“鉴赏”解读次曲“虫也会吟秋,似传侬心上愁”,说是“夜深了,秋虫唧唧,好像在诉说着嫦娥的相思”;
解读末后两曲,有道:“云层移开了,月亮露面了。”但“相思”“泪流”的“侬”是“嫦娥”吗?不是,是作者。因为曲中已明白交代不是嫦娥——“幸他月里,还少这些幽”。而末曲所述纯属想象,现实中则是“重云密布周”,是压得人“怕抬头”的“云重”,“云层移开了,月亮露面了”又是依据什么说的呢?

31.710—711页:

西山薇苦,东陵瓜隽,孤竹千秋难践。青门非旧,萧条故苑依然……兴亡一旦,歌狂酒颠……羁人应想旧家园……

——沈自晋【南杂调·六犯清音(旅次怀旧 乙酉冬寓子昂村旧庄)】

“注释”说“青门:泛指退隐之处。”非是。查“青门”为“汉长安城东南门。本名霸城门,俗因门色青,呼为青门。汉召平种瓜于此,人称青门瓜。泛指京城城门。”(见《辞源》)“青门瓜”亦即“东陵瓜”。如果单凭“汉召平种瓜于此”,再加上“鉴赏”所说,曲作者“虽不能效法伯夷、叔齐,但若(以)那曾贵为侯爵、亡国之后回乡种瓜为生的古人邵平为榜样,返乡耕读度余生,总还是可以的”,将“青门”解释为“泛指退隐之处”,似乎未尝不可。但如此一来,既用“东陵”借喻退隐之地,又用“青门”来表示同样意思,岂不重复?再说,如果“青门”就是“泛指退隐之处”,而曲作者所要返回的家乡、亦即曲中所说的“故苑”,正是其退隐之地,那么,“青门非旧”与“故苑依然”又岂不矛盾?但是,只要将“青门”径直解释为“泛指京城城门”,则“青门非旧”的意思就是,而今江山易主,京城已经不再是旧日明王朝的京城了。如此正与曲中所称“兴亡一旦”相契合,不仅没有重复累赘之嫌,矛盾也迎刃而解。

32.721—723页:

霜凋杨柳枝,风剪鸳鸯翅。恨无端业火,锻炼芳姿。梦回香阁消魂死,默祷莲台肠断时。从前事,朝思暮思。任安排女膺谤不算好男儿。

——毛莹【南正宫·玉芙蓉(其二)】

此曲写当时吴中名妓梁道昭遭受“当事者”的无端迫害。“鉴赏”称此曲其二“诉说梁道昭受冤狱迫害的悲惨结局”,“梦回香阁消魂死,默祷莲台肠断时”则是写“她在佛堂念经祷告,没有丝毫的忏悔”。句中“香阁”则解释为“指寺院焚香之楼阁”。如此,则“香阁”与佛堂为同一处所。查《汉语大词典》,“香阁”有两个意思:一是青年妇女的内室或居室,二是宫廷或佛寺的台阁。虽然“鉴赏”的解释同第二个意思相合,却难于回避一个内在矛盾:“香阁”明明是她“梦回”之处,是她为之“消魂”的地方,怎么可能同时又是她正在“默祷”的“莲台”所在佛堂呢?但如将句中“香阁”解释为青年妇女的居室,则豁然贯通。梁氏作为一时名妓,此刻或如“鉴赏”所“悬揣”,被迫“终身为尼”,内心悲苦,她在睡梦中忽然回到了从前的居室,也就在情理之中。如此理解,也正可同下句“从前事,朝思暮思”两相呼应。

33.726页:

秋风衰草,漫相看天涯敝貂。甚丝儿绣却平原,纵金多可铸得燕昭。听他击筑,我也吹洞箫。易水歌残魂未招。

——沈永瑞【南仙吕入双调·玉抱金娥(游燕作)】

“鉴赏”说:“从曲意看,作者此次游历应当是在明朝灭亡之后。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京师的繁华,倒是满目秋风衰草心绪悲凉: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汉家衣冠云集之地,如今却到处是穿着臭烘烘毛皮袍的家伙!”这段话同时也是对“秋风衰草,漫相看天涯敝貂”的解读,可谓感情色彩鲜明。“鉴赏”断言“作者此次游历应当是在明朝灭亡之后”,无疑是因为已经认定,“天涯敝貂”指的就是“如今却到处是穿着臭烘烘毛皮袍的家伙”,亦即新来的清王朝一众新贵。但此一认定十分可疑:“敝”意味着破旧,一众新贵竟然会穿着得如此不堪?显然,据此判断作者此次游历的时间,大有可疑。

34.798—799页:

昏鸦初定,凉蝉都静,丝丝鱼尾残霞剩。渚烟冷,露华凝。香筩笑卷青荷柄,我醉欲眠君又醒。筝,帘内声;
灯,花外影。

——朱彝尊【中吕·山坡羊(饮池上)】

“鉴赏”对“香筩笑卷青荷柄”的解读是“青荷的叶子笑着卷成筒状,好像青荷柄上顶着香筒一般”。还说:“用‘香筩’形容卷起的荷叶,既准确又形象。”“注释”:“筩”同“筒”。“筩”同“筒”没问题,问题是:究竟是“青荷的叶子”“卷成筒状,好像青荷柄上顶着香筒一般”,还是“香筩”像一柄卷起的“青荷”?

什么时节的池塘会遍布“青荷”呢?夏日。如宋谢薖《暮春》:“委堦红药将春去,贴水青荷与夏来。”[21](卷七)什么时节又“青荷”不再呢?秋深。如宋杨万里《跋尤延之山水两轴》:“水际芦青荷叶黄,霜前木落蓼花香。”[22](卷二十一)再细审曲中所见物事,一曰“凉蝉都静”,再曰“渚烟冷,露华凝”,显然已是秋深。池中纵有残荷,也已不再青青。以此,问题的答案应当是,曲中“香筩”像一柄卷起的“青荷”,而非相反。“柄”在这里也是量词而非名词。再说,只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继后方能卷成优美的筒状,待到“莲叶何田田”,渐次枯黄,也就不再有此能耐了。

35.838—839页:

花落意难堪,向泥中,着意衔,携归画栋修花口。

珠帘半缄,乌衣半掺,最难消王谢堂前憾。语呢喃,千般诉说,只有老僧谙。

——张潮【南商调·黄莺儿(赠花间四友·赠燕)】

“鉴赏”说:“首四句写燕子衔花修补花口。衔泥筑巢本是燕子本性,但曲中燕子衔归的并非淤泥,而是落花,且作者以‘意难堪’形容之。为什么燕子不衔泥而‘着意衔’落花,原来它不仅痛惜鲜花寥落,更主要的目的是修补绘于雕梁画栋上已经斑驳的花朵。”

依照曲谱,“携归画栋修花口”句末字应当入韵,“口”字却不入韵。即以同书所见为例,除张潮此曲而外,《辞典》共收有约五十首【南商调·黄莺儿】,没有一首的对应句是不入韵的。据此或可推测,此“口”并非口字,而是虚缺号“□”之误。范长华《清初咏物散曲探析》引有张潮此曲,此句末字位置正是一个虚缺号。[23]

不排除范文所据《全清散曲》也可能有误,但将“修花口”解读为“修补绘于雕梁画栋上已经斑驳的花朵”仍然未免牵强。首先,虽然此曲已经将燕子拟人化,但咏物毕竟讲究贴切,其所描述应当符合燕子习性,而燕子是不会在意画在梁栋上的花朵是否需要修补的;
其次,即使“雕梁画栋”上绘有“花口”,但在曲中并没有它“已经斑驳”、需要“修补”的迹象;
其三,依照“注释”,“花口”的含义是“初开的花朵”,但“花口”还有另外一个意义。据“百度百科”,“花口”为瓷器口沿的一种形式,因口沿呈凸凹错落状或曲折似花而得名(网页)。如“花口瓶”,即为瓷器瓶式之一。并非巧合的是,燕巢的形状即近似一个仰卧的“花口瓶”。

再退一步讲,无论“携归画栋修花口”的“口”是“口”字也罢,是虚缺号也罢,“修花口”都极有可能是修补或修筑燕巢。佐证一,宋周邦彦【浣溪沙·黄钟第三】有“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句[11](P600);
二,元谢宗可《睡燕》有“补巢衔罢落花泥,困顿东风倦翼低”[24](P112)句;
三,清吕霜《无题》有“禽鸟也知勤作室,衔泥带得落花归”(古诗文网)句。

36.840—843页:

奔走的几万里河冰夜渡,暴露的数十载碛草晨蹅。

——张潮【仙吕·点绛唇(隐括《吊古战场文》)】句

句中“蹅”,“注释”说:“即波蹅、波吒,磨折、苦难之义。”“鉴赏”则照引曲句原文,没有对“蹅”作任何解读。查唐李华《吊古战场文》与此句对应的句子是“沙草晨牧,河冰夜渡”[25](P312)。此句碰巧也隐含“波蹅”的“磨折、苦难之义”。但这是句子的言外之意,而非“蹅”的词义。《宋金元明清曲辞通释》说:“蹅,谓踏也、踩也。”还举出了多个例证,如关汉卿《四春园》二“采茶歌”白:“我如今蹅着脚踪儿直到李庆安家。”在早上踩踏着“碛草”放牧,正是“沙草晨牧”景象。

“蹅”的踏、踩义,还至今保存在汉语方言中。如现在的重庆话,都还可以说“他不小心蹅了我一脚。”

37.891—892页:

吊龙逄,哭比干,羡庄周,拜老聃。未央宫里王孙惨。南来薏苡徒兴谤,七尺珊瑚只自残。

——郑燮【道情(十首其九)】句

针对“七尺珊瑚只自残”,“注释”说“七尺;
即七尺男儿。珊瑚:借指有才能之士,这里比喻人才。自残,自我毁坏。”“鉴赏”于此句则含糊其词:“这里以珊瑚的比喻和马援的典故,为‘王孙惨’找到原因,也完全是作者的激愤之语。”问题是,“七尺珊瑚只自残”也是一个典故,见《世说新语·汰侈》[26](P416、418),说的是“石崇与王恺争豪”。石崇先是将王恺用以夸耀的两尺多高的珊瑚树敲碎,然后取出家藏珊瑚树六七枚,每枚都足有三四尺高,任王选取。王恺因而“惘然自失”。此一典故中被敲碎珊瑚树的尺寸,在后来逐渐变得夸张,从两尺多升到了七尺。如:清缪宝娟《荷灯曲》有“明珰火齐烂不收,七尺珊瑚等闲碎”[27](卷一百九十二)句;
《清稗类钞》“诙谐类·妒律”有“情绪偶乖,笑裂千端锦绣;
幽思乍触,怒敲七尺珊瑚”[28](P1862)句。

要之,曲中“七尺”并非“男儿”,“珊瑚”也非“借指有才能之士”。至于“七尺珊瑚只自残”整个儿是何寓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38.893—895页:

萧瑟秋风,木落寒江,典型云谢,非为私伤。想先生博雅胸肠,炯炯目光……普天下文人,那一个不问小山无恙。到今朝耆旧云亡……任你旷达襟怀,也不禁泪洒千行!

——徐大椿【商调·道情(吊何小山)】句

针对“典型云谢,非为私伤”,“鉴赏”说:“典型为旧法、常规之意,这两句意为按吊唁常例说‘我’很感激死者,不能表达内心的真正伤痛,有引领下文‘吊’的具体内容之作用。”不错,“典型云谢,非为私伤”“有引领下文‘吊’的具体内容之作用”,但具体的解读全都有误。“典型”,《辞源》:“典刑:旧法,常规……后引申为模范、典范。宋文天祥《文山集十四·正气歌》:‘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宿昔。’也作‘典型’。”毛泽东《悼念续范亭同志的挽联》:“有云水襟怀,有松柏气节,典型顿失,人尽含悲。”[29]显然,曲中“典型”不是“旧法、常规”,而是“模范、典范”。如真是前者,作者的 “伤痛”只不过是“按吊唁常例”,行礼如仪,没有任何真诚可言。但事实却是,“任你旷达襟怀,也不禁泪洒千行”。此外,照此解读,曲中“云谢”便是“‘我’很感激死者”,而那原本是“凋谢,消失”的意思;
曲中“非为私伤”便是“不能表达内心的真正伤痛”,而那原本是说何小山的去世并非作者一己的伤痛——试看下文“想先生博雅胸肠,炯炯目光……普天下文人,那一个不问小山无恙”,即可见一斑。

39.915—916页:

醉西施会卖俏,观灯十五游星桥。邀姊妹,杨妃蚕姑同来到。月上梅梢头,只见抹额钟馗,背剑苏秦,桃园二士,这些人们都来灯市取欢乐。孩儿十个,学登高,上天梯,势作望月真奇妙。翁领孙,口里唱的阳春曲,临老也入花丛闹。

——金杏园【仙吕·寄生草(闹元宵)】

“鉴赏”将全曲所描写,概括为四类人物。第一类人物是“游星桥”的女眷,第四类人物是“也入花丛闹”的“领孙”爷爷。第二、第三两类人物则分别是“抹额钟馗”“背剑苏秦”“桃园二士”“孩儿十个”。“鉴赏”解读说:“第二类是身份各异的观灯男子,这些人中有相貌奇丑的男子”,“也有苏秦一样企慕功名腾达之读书人”,“更有那些祈真求仙、意欲脱离尘世烦恼的道士”。“这些男子……仰头观月赏灯,享受这节日的喜庆。”“十个孩子,看到月光如此明亮,也登上天梯,学着大人登高探身望月的样子。”继后还总括说:“小令中这四组人,既是赏月者,又是被别人观赏者;
既是来看热闹的,又构成了元宵节游星桥的热闹场景。”

古代元宵节及其他隆重节日,往往规模盛大,热闹非凡。不只是有名目繁多的各色灯彩可观,还有“社火”之类的各种精彩表演穿插其间。具见宋周密《武林旧事·迎新》,明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弘仁桥》、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过会》等的记载。其中就包括由艺人装扮成各色戏曲人物,伴以音乐,穿行街市。更有一项被称为“台阁”的表演,即用铁、木等材料做成楼阁形状,以铁杆撑持并加掩饰,或以人扮仙佛居其上、或坐小儿于其中,“蹬空飘飘”,观者色危。

显然,曲中“游星桥”的女眷、“领孙”的爷爷,确如所总括的情形。但“抹额钟馗”“背剑苏秦”“桃园二士”“孩儿十个”都既不是“赏月者”,也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由艺人装扮的不同戏曲人物和在“台阁”上表演的孩子。只不过曲中的“台阁”做成了“天梯”形状而已。

明代散曲家陈铎也有一首描写元宵景象的【南北商调合套】,内中有“则见那锦重重社火闹将来:才过了竹林游晋七贤,又有那琼林宴唐十宰,早拥上孔门七十二贤才,更有那纵横四豪诸剑客……”[2](P687-689)等曲句,应当也可以作为判断本曲中“抹额钟馗”一类人物并非一般看客的佐证。

40.975—976页:

郎言多戆,娘言多诓,两般都在奴心上。费思量,费推详,未能排解翻惆怅。男儿运来当自强。娘,休笑郎;
郎,休怨娘。

——凌廷堪【中吕·山坡羊(嘲人效乔梦符)】

“鉴赏”说:“这首曲子通篇为女主人公的自白、独白,表面为嘲人,实质是自嘲与劝夫。”还说“丈夫愚蠢”,女主人公“自己还需哄骗丈夫”;
虽然“费心推详”,“还是未能排解内心的惆怅”。到末了,女主人公“希望自己不再嘲笑丈夫,丈夫也不要怨恨自己”。这也就是说,在“鉴赏”者看来,此曲仅涉及两人,一个是“郎”,一个是“娘”。虽然“鉴赏”只字未及曲中的“奴”,但显然以为“奴”即是“娘”。但“娘”明明有“母亲”的意思,女主人公既谦称自己为“奴”,不可能同时又自称为“娘”。再说,把自己的话放在自己心上,自己“希望自己不再嘲笑丈夫”,也颇为不辞。其实,曲中共涉及三人:“娘”,就是“母亲(婆婆)”;
相对于“郎”,“奴”是妻子;
相对于“娘”,“奴”是媳妇。丈夫与他母亲说不到一块儿,媳妇夹在中间,虽有自己的看法,也只能两头劝解,期待丈夫争气,如此而已。

在此曲中,“娘言多诓”并不是女主人公“哄骗丈夫”,而是婆婆说话多有不实;
“戆”也不是“愚蠢”,而是直性子。

附记:《明清散曲鉴赏辞典》出版当年,2014年高考语文(重庆卷)第12题即是阅读张潮的【商调·黄莺儿(赠燕)】[30](15B)。卷中对“花口”的注释,正是“初开的花朵”。针对该题要求回答的问题中的一个,《2014年全国各省市高考试题汇编·语文》[30](答21)所拟订的答案,也正是“怜惜花朵零落,衔花去修补彩绘的房梁上斑剥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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