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ww.zhangdahai.com--其他范文】
刘 鸿 ，高学泉，郭同强
（北京市地质调查研究所，北京 100195）
2017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正式批复的《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中明确提出要推进大运河文化带、长城文化带和西山永定河文化带的保护利用。[1]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位于北京西部地区，涵盖了房山、门头沟和大兴等8个行政区，规划总面积达5070平方千米。[2]作为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体系的重要载体，西山永定河文化带蕴含着十分丰富的自然、人文和历史文化内涵，这里不仅有著名的“中国猿人北京种”曾经生活过的洞穴，还有北京最早的城市文明——“燕都遗址”；
不仅有嶙峋的永定河峡谷，还有独特的北方岩溶地貌；
不仅有享誉中外的汉白玉矿产资源，还有京西古道等历史人文资源；
不仅有颐和园等世界文化遗产，还是“中国地质的摇篮”……我国著名的无烟煤产地“京西煤田”也位于该文化带上。
本文介绍了京西煤田煤矿资源特征及其形成的地质条件，梳理了京西地区千年采煤历史、采煤古迹遗俗和矿业遗迹等，提出了京煤矿业遗迹保护与开发、煤炭地质学知识科学普及的工作思路，以期为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人文山水、生态文化景观建设以及千年煤业文化的传承提供参考。
煤是“工业的粮食”，又被称为“化工原料之母”。北京煤种牌号多、质量好，是北京主要的能源矿产，也是北京的优势矿种之一，在西山、北山及平原东部均有分布。其中，位于京西门头沟、房山、海淀等地的煤产地，被称为“京西煤田”；
掩盖在东部顺义地区平原之下的煤产地，称“京东煤田”；
北部山区仅有零星煤矿点分布，不具有工业价值。
位于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的京西煤田是华北地区重要的煤产地，也是全国重要的无烟煤产地之一。该煤田东起万寿山，西至百花山与河北省交界，南起周口店，北至斋堂，总面积超1000平方千米[3]，约占北京煤田总面积的91%，所产高变质的无烟煤持续燃烧时间较长，具有低灰、低硫、低磷、低氮、高固定碳、高发热量和机械强度高等优点[4]，累计查明资源储量约24亿吨[5]。北京市地质调查研究院编写的《中国矿产地质志·北京卷》对京西煤田的矿区和规模进行了统计，共划分出门头沟区大台矿区、门头沟区千军台矿区、房山区大安山煤矿元港矿区以及房山区大安山煤矿大安山矿区4处中型矿区，以及很多其他小型煤矿（表1）。
表1 京西煤田矿区统计表
西山永定河文化带区域是北京的主要煤矿区，这与区域地质条件和环境的独特性密不可分。煤是植物遗体在以生物化学、物理化学作用为主的地质作用下形成的沉积型矿产，因此，煤的形成不仅需要有适宜大量植物生长和繁殖的气候条件，还需要具备适宜的沉积环境，以及合适的温度、压力等成岩变质地质条件。
在漫长的地质演化过程中，北京地区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到距今约3.58亿年前的石炭纪与距今约2.01亿前的侏罗纪时，京西地区气候温暖潮湿，植被十分繁茂，河流、湖泊、沼泽分布广泛，加之地壳经历了多次抬升、下降运动而形成了良好的成煤条件，使石炭—二叠纪和侏罗纪成为京西地区最重要的成煤地质时代。
此外，构造作用也是控制煤矿床形成、赋存的重要地质因素。距今约2.604～0.65亿年间，地质学上称之为“燕山期”，是重大造山地质事件——“燕山运动”发生的时期。这一时期，地壳活动强烈，岩石圈被强烈改造与再造，到燕山期末，北京地区西北高、东南低的地貌雏形基本形成。在燕山运动影响下，京西煤田所在区域形成了以挤压为主、伸展为辅的控煤构造样式，据此可将京西煤田划分为斋堂-百花山、髫髻山-庙安岭、九龙山-香峪大梁以及北岭—房山四个煤产地。正是独特优质的成煤条件，不仅造成丰富的煤矿产区，也造就了独特的自然风光地貌，是今天进行永定河文化带建设的基础自然环境条件。
（一）封建社会时期
据《房山县志》记载，房山煤业发轫于辽金以前，滥觞于元明以后，榷税于前清中叶[6]。虽然北京地区的煤炭开发业始于战国或是始于辽代还有待考证，但1975年出土于门头沟龙泉务村的辽代瓷窑遗址的烧瓷煤渣、煤灰能很好地证明辽代煤炭的开发利用已成事实。
金中都时期，西山采煤业已发展起来，民间已出现以煤为燃料的暖炕[7]，金代文人赵秉文在《夜卧暖炕》中写道“地炉规玲珑，火穴通深幽。长舒两脚睡，暖津初廻邹。”正是对民间利用煤和暖炕取暖场景的描述。
元代，西山地区是全国较大的煤炭生产基地，有专门的官员进行管理，阜成门（元称“平则门”）、和平里（元称“光熙门”）地区修建有专门的场所用来储存从京西采回来的煤。百姓对煤炭的认识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出现了诸如黑煤、白煤、水火煤等称呼。
明代，采煤业继续发展，朝廷十分重视京西地区的煤炭生产，门头沟也成为京师最主要的煤炭供应产地。在朝廷各类采煤禁令的影响下，受利益驱使，私营煤业逐渐增多且愈演愈烈。明代后期，朝廷逐渐放宽了煤炭开采限制，采煤业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并萌生出早期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
清代开始实行采煤执照制度，对采矿地点、范围、开闭时间、雇工人数和姓名等进行控制和管理。随着城市、人口规模的扩大，京城对煤炭的需求量大增，统治者认为“京师炊爨均赖西山之煤”。清政府也更加重视北京煤炭的生产，除给予豁免煤税等政策上的扶持外，还在京西大修运煤道路，门头沟的三家店村也成为当时最重要的煤炭交易集散地。在清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清代采煤业更加兴盛起来。
（二）近代北平时期
清末民初出现了中外合办的煤矿企业，例如中美合办的通兴煤矿、中比合办的裕懋煤矿、中英合办的门头沟煤矿等[8]，帝国列强借此攫取利润和掠夺资源，对矿工更是极力压榨。其中，门头沟煤矿是开采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煤矿，也是当时北平地区最大的煤矿。在西方列强纷纷涉足北平煤矿资源的同时，民族资本采煤业也有所发展。伴随着机械设备的应用，以及周口店运煤铁路、坨里运煤铁路、门斋铁路等多条运煤铁路的修建，京西采煤业进入了机器动力新阶段。
日本侵华期间，侵略者对大台、大安山、清水涧、坨里等煤矿进行了武力霸占，对煤矿资源进行不遗余力的掠夺式开采，以满足侵略战争需要并获得巨额利润，极尽贪婪之本色。日本战败投降时，京西地区还能勉强维持生产的煤矿、煤窑仅剩下几座，民族工业遭到了巨大打击。
（三）新中国成立以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京西的煤炭生产得到恢复并迅速发展起来，煤矿工人落后的生活状况也得到了根本改变。京西矿区的煤炭产量和产值一直在全市矿业中占重要地位，是首都及京津冀地区民用煤主要供应基地，对首都经济秩序的恢复、稳定与发展起到了很大作用。
近年来，为进一步落实首都城市战略定位，疏解非首都功能，保护和建设生态环境，北京煤炭行业产能逐年化解。根据北京市矿产资源年报公布数据显示，煤炭年产量逐年减低（图1），到2010年时，京西低端采煤小窑已全部关停。2016年长沟峪煤矿正式关停，2018年木城涧煤矿正式关停，2019年大安山煤矿正式关停，2020年伴随着京西最后一座煤矿——大台煤矿的正式关停，北京全面进入“无煤矿”时代，同时也宣告了“千年采煤史”的正式结束。
图1 北京市煤炭年产量变化图（单位：万吨）
（一）古迹及遗俗
千百年来，采煤业与京西百姓的生活起居息息相关，悠久的采煤历史在京西地区形成了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风俗习惯，遗留下许多与采煤有关的文物古迹。
太平鼓，是一种有柄有环的圆扇形单面鼓，原为春节辞旧迎新的娱乐之一。传到京西后，因具有太平安乐的寓意而深受煤矿工人及其家人喜爱，遂在民间广泛流传开来，并随着京西煤业的变迁几经兴衰。2006年，国务院批准的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将“京西太平鼓”列入其中，归类于民间舞蹈。
古时，深受矿难威胁及统治者剥削的煤矿工人将采煤业形容为“吃的阳间饭，干的阴间活”，故将神灵作为精神依托。不管是门头沟的“魏老爷”，还是房山的“崔义”，都是窑工虔诚供奉的“窑神”[9]，人们修建窑神庙并通过各类祭祀活动祈盼神灵帮助自己摆脱苦难。“圈门窑神庙”是北京地区现存最大的、京西唯一的以“窑神”为主神供奉的庙宇，曾先后作为宛平县丞办事公署、门头沟军管会所、京西矿区政府和圈门中学所在地。为更好地保护煤业文化，门头沟区政府对窑神庙按原貌进行了恢复修缮，现已被列为区级文化保护单位。
圈门窑神庙南侧过河即是创建于明代的圈门大戏楼，每逢煤窑停采或祭祀窑神的时候都会在大戏楼演戏。戏台的立柱、横梁、棂窗、砖雕尽显古色古香，横木与立柱相交处的透雕云龙木构建更是美轮美奂。
此外，京西地区还保留着窑喜歌、窑丧歌、娘娘庙会等与采煤有关的习俗[10]，保存有圈门过街楼、三家店渡口、玉河古道、戒台寺内御制禁止采煤碑、三家店白衣观音庵内重修西山大路碑记（表3）等采煤古迹，这些不仅是京西煤业历史的鲜活印记，也成为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煤业文化的寄托。
表3 京西煤炭碑刻[11]
（续表）
（二）采煤矿业遗迹
矿业遗迹又叫矿山遗迹（图2），是矿业开发过程中遗留下来的踪迹和与各地国家矿山公园采矿活动相关的实物，具体主要指矿产地质遗迹和矿业生产过程中探、采、以及位于矿山附近的选、冶、加工等活动的遗迹、遗物和史籍[12]。矿业遗迹作为地质遗迹亚类之一，其科学价值及美学价值不容忽视。京西煤田作为华北地区主要煤产地之一，在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留下了丰富的采煤矿业遗迹。
图2 矿业遗迹类型
2006—2010年，房山区史家营乡关闭了全部142座煤矿。2013年1月17日，国土资源部正式批复了北京史家营国家矿山公园建设资格，史家营国家矿山公园（建设中）成为北京地区继黄松峪国家矿山公园（金矿）、怀柔圆金梦国家矿山公园（金矿）以及首云国家矿山公园（铁矿）之后的第四家国家矿山公园，公园内的古煤矿矿硐、现代煤矿矿井、储煤仓等矿业遗迹保存完整，是西山地区煤业辉煌时代的缩影。旧时的史家营曹家坊村矿区经过生态修复与开发，已建成“绿水青山蓝天、京西花上人间”的百瑞谷景区，景区利用采煤矿业遗迹设置建成矿山生态修复区和矿业遗迹展示区两个功能区域，深受人们喜爱。
2017年，北京市地质研究所对门头沟地区的地质遗迹类型、分布特征及潜力进行了详细调查，其研究成果将达摩沟杨家沟煤矿、王平煤矿、木城涧煤矿千坑、木城涧煤矿、大台煤矿矿业遗址列入地质遗迹资源表中，认为对研究京西重要含煤层及成煤机理有重要意义，可作为科普旅游点加以利用[13]。
2020年，北京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了工作专班承担“一线四矿”文旅康养休闲区建设任务，在保护好京煤工业遗存、打造生态文旅新业态的同时，实现京西煤炭工业的转型发展。“一线四矿”中的“一线”是指从门头沟到木城涧煤矿的“门大线”，又称京门支线、京门铁路，全长33.4千米；
“四矿”由“一线”沿线的王平村、大台、木城涧和千军台四座煤矿组成，总占地面积约589万平方米，现存各类地上建筑约23万平方米。[14]“一线四矿”不仅串联着沿途的生态、历史、古村等景观，同时也是对丰富的京西煤矿工业遗存进行的有效利用，使京西煤业文化资源得到传承。
此外，门头沟的千军台煤矿、房山的大安山煤矿等采矿遗址，都可作为矿业遗迹进行开发利用；
洗煤大楼、洗煤传送皮带楼、装煤楼、工矿宿舍区与办公楼等采煤生产遗迹和矿工生活遗迹，不仅是历史上煤矿开采生产力水平的体现，还可作为矿业遗迹向后来人展示矿区生产生活的历史风貌。
国外对工业遗产的保护研究工作开始较早，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就出台了相关的公约或规定，英国是对矿业遗产研究最早的国家。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对矿业遗产的保护与利用越来越重视，虽然国际上相关理论研究越来越丰富，但保护与再利用案例却相对较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的43处工业遗产中，只有2处与矿业遗产资源相关。进入21世纪，我国对矿业遗产的保护与再利用研究也较快速的丰富起来，并逐渐形成了抚顺煤矿博物馆、唐山开滦国家矿山公园建设等成功案例。[15]
随着能源结构的优化、产业结构的调整，北京地区煤矿已全部关停，北京也成为全国能源清洁转型的典范城市。针对成煤作用的地质认知如何延续、废弃矿区如何重焕新生、千年煤业文化如何传承等问题，笔者建议如下：
（一）开展专项调查
京西煤田作为全国重要的无烟煤产地之一，为社会经济发展与城市建设曾经做出巨大贡献，其优良的成煤地质条件具有重要的学科研究意义，其所在的北京西山更具有中国地质的摇篮”的称誉。因此，开展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的采煤矿业遗迹、煤业古迹及遗俗的专项调查，查明矿业遗迹的类型、分布、数量及保护利用现状等特征，梳理煤业文化发展的脉络及重要节点，深挖其中的文化、社会、生态、经济价值，将为生态文明建设、城市更新提供基础资料。
（二）进行形式多样的科普教育
将京西煤矿矿区资源进行整合并建成跨行政区的矿山公园进行整体保护，利用得天独厚的赋煤地质条件设置地质学考察路线，打造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的煤矿矿产地质、煤业生产科学考察与科普教育基地；
依托矿山生产资源，建设安全与应急科普和宣教基地，普及生态环境保护、地质灾害防治知识。总之，用“地质+”的思维和模式构建社会民众沉浸参与式的集旅游、科研、教育为一体的综合性科普教育场所，在建设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文化生态旅游功能的同时，进一步落实中央关于“把科学普及放在与科技创新同等重要的位置”的要求。
（三）多渠道讲述文化带上的煤业文化故事
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是京津冀协同发展的空间载体和文化纽带，在挖掘区域文化遗产整体价值中具有重要作用。[16]文化带上的煤业文化不仅讲述着北京地区的煤业发展历程，还是数千年来京西人民生活、实践、拼搏、奋斗的历史遗存。因此，可通过博物馆、纪录片、知识读本、网络平台等多种渠道，讲述文化带上的煤业文化故事，用更加开阔的视角去挖掘文化带上的历史文化内涵，让百姓记得住乡愁，保护和传承北京煤业精神，彰显首都文化软实力。
46亿年的地质构造演化史，让北京西山永定河文化带所在区域具备了优越的成煤地质条件，赋存了丰富的煤炭资源；
人类文明的扎根与发展，在京西地区留下了悠久的采煤历史、多彩的采煤遗俗和丰富的矿业遗迹。采煤矿业遗迹作为地质遗迹的亚类之一，在改善生态环境、推动城市转型、服务城市更新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需要我们结合地质、地理、人文、历史、旅游等多学科理论加以保护利用；
煤业文化作为西山永定河文化带上的文化元素之一，对挖掘文化带的历史文化内涵、传承文化带的精神文脉具有重要意义，值得我们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更系统的梳理和更广泛的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