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门事亲》与《伤寒论》下法之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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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祥 崔家祥 王洪海

(山东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山东济南250355)

下法是指通过泻下、荡涤、攻逐等作用,使停留于胃肠的宿食、燥屎、冷积、瘀血、结痰、停水等从下窍而出,以祛除邪病的一类治法[1]。最早可追溯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其下者,引而竭之”[2]。张仲景《伤寒论》进一步扩展了下法的应用,有承气汤、陷胸汤及抵当汤等,其主要作用为泻热通便、消滞除满,多用于实结重证。金元时期,张从正则进一步提出“催生下乳,磨积逐水,破经泄气。凡下行者,皆下法也”[3]51的观点,极大促进了下法的发展。因此,张从正下法思想是研究下法的重要材料。本文通过考据《儒门事亲》,对张从正与仲景下法之异同进行比较,以期推动下法理论的进一步研究与临床应用。

《儒门事亲》下法与《伤寒论》一脉相承,二者存在许多共通之处。

1.1 攻下思想相通 现代学者认为张从正下法理论继承自仲景《伤寒论》下法思想,沿袭了仲景辨证论治的理论体系,其祛邪理论紧靠中医辨证论治体系,依据患者病情与体质,审慎用药,缓攻虚邪,是有法、有方、有质、有量、有先、有后、有缓、有急之分的系统的完整的下法[4-6],并且“中病即止,不必尽剂”[3]60,其与仲景辨证论治、因势利导、区分缓急、中病即止的攻下思想相通。

1.2 攻下禁忌相似 《伤寒论》认为下法虽能攻导积滞、祛邪外出,但力专药猛,易损正气,因此病在表者、阳气虚衰者、脾胃虚寒者以及阴血亏虚者等均不宜使用下法。张从正继承了仲景下法禁忌思想,提出伤寒脉浮者不可下、表里俱虚者不宜下、沉积多年及羸劣者不可便服陡攻之药的攻下禁忌。

1.3 组方用药相承 张从正使用下法时善用经方。如《伤寒论》三承气汤就是张从正常用攻下方剂,在面对“伤寒、温疫、时气、冒风、中暑……或不大便”[3]124等情况时,张从正常用三承气汤下之。张从正还评价承气汤,认为调胃承气汤为“泄热之上药”[3]60,而大小承气则次之。对十枣汤、麻子仁丸、大小陷胸汤、抵当丸及汤等,张从正亦多有论述。可见其对仲景经方把握之深刻,体现出张从正惯用经方、善用经方的特点。

对于《伤寒论》下法,张从正结合自身临床经验,在诊断上提倡见微知著,常于细微处发现患者的郁滞,在治疗上则强调精细化,精准辨别药物的气味功效,同时以人为本,根据患者的禀赋与实际情况施治。

2.1 见微知著,诊断郁滞 仲景与张从正运用的下法,均为攻逐实邪而设。仲景辨实,着眼于主症,如承气汤类方用于治疗大便结实不通、不能食;
大陷胸汤类方用于治疗结于胸膈、按之石硬;
桃核承气汤类方用于治疗其人发狂、小腹硬满等。但张从正诊断郁滞则往往从细微处入手,如重视发病部位与郁滞的关系,曾治疗“常仲明之妻”[3]185,其人“每遇冬寒,两手热痛”,张从正认为四肢乃诸阳之本,从部位上容易发生阳气郁滞,因此“以三花神佑丸大下之”。张从正也善于从脉象中发现患者存在郁滞,提出“两手脉迟而滑者,内实也,宜下之”[3]61的观点。同时,张从正也常根据患者个人的好恶来诊断何种邪气为患,认为“伤宿食者恶食,伤风者恶风,伤寒者恶寒,伤酒者恶酒”[3]61,具有一定的临床价值。可见,张从正诊断患者是否可以运用下法,常从细微处入手,见微知著以诊断郁滞,这与仲景抓主症、重视显著症状的诊断方法存在差异。

2.2 补充下法,精细治疗 张从正特别强调药物的药性在治疗时的作用,认为药性在治疗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在攻下时用药更加灵活,不局限于《伤寒论》中大黄、芒硝与麻子仁等具有明显攻下作用的药物。如在寒热之上,进一步细化药性的温凉程度。针对寒性的攻下药物,张从正将其分为寒、大寒、微寒与辛凉等,又结合五味对其进一步区分,如“下之辛凉者”的“猪羊血之咸”,“下之寒者”的“戎盐之咸”与“杏仁之苦甘”等,“下之微寒者”的“猪胆之苦”等[3]63,不胜枚举。针对温性、平性药物,张从正也划分出辛味的巴豆、苦味的桃花萼、辛咸的皂荚等。总之,张从正运用下药,是建立在对药物四气五味的深入认识上的,运用灵活,品类繁多,与仲景大黄、芒硝等药味存在不小差异。

在经方的使用上,张从正多有创新。他基于经方创制新方,如将攻逐阳明腑实的大承气汤加入姜枣改作调中汤,使患者泻下五、七行而不感困乏,同时弱化了患者对于大黄、芒硝之药的抗拒心理,适应了当时恶寒喜暖取补的服药风气。他扩大了经方的使用范围,如将缓下热结的小承气汤纳为泻热之上药,用于下利脓血、产后心风、误吞铜铁、手足风裂、两目昏、沙石淋和劳作烦扰等疾病,经验独到。他纠正按季节攻下的思想,针对《伤寒论》中“大法,秋宜下”的观点,认为“随证不必下夺,在良工消息之也”[3]60,鲜明地指出仲景之意在于告诫学者精研下法使用之时机,而非使后学拘泥于季节限制,医者应当从临床出发,深研仲景之意,灵活看待下法的季节限制。

针对不同情况的患者,张从正也采取了不同的治疗思路。如针对身体羸弱者,张从正提倡“重者因而减之”[3]8,不予猛攻之药,当予缠积丹、三棱丸;
对身强体壮、邪实正不虚者,认为应峻下三四十行以求病去安来,选用通经散、导水丸等;
针对老年患者,提出应循序渐进展开治疗,切忌猛攻,更不可追求一药而愈,可五日服用一剂万病无忧散;
针对小儿患者,则认为应不以峻补峻泻,反以“分阴阳、利水道”[3]286为急,多用桂苓甘露散之类化气利湿。值得注意的是张从正食疗润下的治疗方式,对老人提倡以滑养窍的原则,鼓励其多服葵菜、菠菜、猪羊血等滑润之物,对孕妇则十分慎重,常常以食疗之。可见,张从正攻下以人为本,根据患者所处生长环境与社会地位不同选择不同的攻下方式,具有个体化的特点,正如其自己总结的“为医拘常禁,不能变通,非医也”[3]203。

张从正认为治疗疾病“慎勿 仲景纸上语”[3]238,不可墨守成规,照搬仲景条文。针对仲景下法理论,张从正有自己的独到发挥,他扩大了下法的定义,提出了“下即为补”的观点,提倡“凡郁滞不通者皆可下”。

3.1 下法可兼众法 仲景《伤寒论》所用下法,以方药荡涤胃肠、祛除有形实邪大便为主,如魏民[7]认为:“《伤寒论》所创下法,是指运用具有泻下作用的方药荡涤肠胃、通利大便以去除病邪的治疗方法。”而张从正认为下法范围远远超越了荡涤肠胃、攻下大便的层次,他认为“所谓三法可以兼众法者……催生下乳、磨积逐水、破经泄气,凡下行者,皆下法也”[3]51,鲜明地指出下法内容包含甚广,绝非“荡涤肠胃、通利大便”所能包括,实际兼有下血、催生、泄气等等下行之法。现代学者也认为张从正的下法,是“广义的下法,能兼众多之法”[8]。

张从正在临床中深刻地实践其学术思想,譬如针对外伤导致的疼痛,他批判当时随意刺血治疗的情况,认为“医者不察,便用䤵针出血,如未愈者,再三刺血”[3]38,以致患者“出血既多,遂成跛躄”[3]38,指出“此痛得之于外,非其先元虚、元弱。古人云:痛随利减。宜峻泻一二十行毕”[3]38,并告诫后学者“勿谓峻泻,轻侮此法”[3]38。足以证明,张从正对于下法定义的扩充,并非空中楼阁的臆测,而是具有深刻的临床实践经验,对后世下法理论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3.2 提倡“下即为补” “下即为补”是张从正的又一下法思想。张从正认为,人体的健康与否与气血的正常运行息息相关,当气血的正常运行为痰热瘀血等实邪阻碍,那么人体就会发生各种疾病。在这些疾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一方面正邪相争消耗正气,阻碍气血的正常生成,另一方面,邪气也会导致正气输布不均,使其出现相对不足,一定情况下还会出现“大实有羸候”。这时,邪气偏盛是发病的主要矛盾与根本因素,而正气的不足则是相对的,因此在治疗中应当抓住邪气偏盛这一关键因素,不可舍本逐末过度扶正,以防滋腻敛邪。同时根据张从正所言,当时社会“世俗庸工,惟以闭塞为贵”[3]59,喜暖取补蔚然成风,显然未能抓住疾病发展的主要矛盾,因此张从正提出了“下即为补”的观点,认为“陈茎去而肠胃洁,癥瘕尽而荣卫昌”[3]59,充分抓住邪气偏盛,正气相对不足的矛盾,以下法祛除邪气,回复气血的正常运行输布,使阴阳气血复归和谐。

实际上,张从正“下即为补”的观点,并非混淆下法与补法的概念,也未推翻误下伤正的事实,其理论是站在正邪斗争高度上的对病理进程主要矛盾的精准把握,所谓“不补之中,有真补者存焉”[3]59。其补亦并非简单的物质的补充与相加,而是恢复包括气血运行通畅、输布均匀在内的和谐状态。同时,张从正也并不反对运用温阳滋阴的补法,并非机械地“恶补唯攻”。以其“无忧散”为例,其中虽使用牵牛头末等攻下药物,但搭配了黄芪、白术等补益之品,攻补兼施,充分体现张从正立足临床、以人为本、辨证施治的医学思想。

3.3 凡郁滞不通者皆可下 《伤寒论》之下法多用于阳明里实证,而张从正认为凡有郁滞不通者皆可下,正如闫徉宏等[6]总结:“《儒门事亲》认为邪气导致的气血郁滞的病理状态之有无是运用下法的特征。”张从正认为人体“惟以气血通流为贵”[3]59,极为看重人体气血的自然顺畅流通,以此为基础,把下法作为调整人体气血恢复正常的重要攻邪手法之一,凡有气血瘀滞不通,当下行者,皆可运用下法。张从正在《儒门事亲·感风寒》[3]207中记载自己“年六十一”时患伤寒病运用下法的例证:“戴人初病时,鼻塞声重,头痛,小便如灰淋汁,及服调胃承气一两半,觉欲呕状,探而出之,汗出然,须臾下五六行,大汗一日乃瘳。”张从正治疗女僮冻疮案,亦运用舟车丸、浚川散大下之,而后患者“汗出然,心火降则寒消”[3]207。总之,张从正通过下法调整气血的紊乱以疗疾,而并不把下法只局限为排除有形实邪的手段,正是其“凡郁滞不通者皆可下”的内在含义,具有启钥抽关的意味。

张从正“下法可兼众法”“下即为补”及“凡郁滞不通者皆可为下”的思想具有很高的临床实用价值,现代学者将其广泛运用于多种疾病。如龚剑等[9]根据张从正“饮当去水,温补转剧”的思想,运用下法,搭配大黄、芒硝、甘遂、槟榔、牵牛子、皂角子及冬瓜子等药物治疗痰饮证引起的如尿频、眩晕、痹证等疾病,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朱雪萍[10]治疗一男子“似中风不能言语”案,根据张从正“上郁攻其下”的思路,以承气汤攻下令患者下窍通而上窍自利,终于言语正常。还有医家将张从正下法思想扩展到骨科,如张金良[11]基于《儒门事亲》“痛随下减”的理论,指出骨伤科患者诸多疼痛病机多为“气机不畅、气血瘀滞”,因而应当泻之散之,可选用大黄、滑石、甘遂、大戟等下药,配合当归、芍药、乳香、没药等“和血消肿散毒之药”[3]62一起使用,对现代骨伤科临床有一定价值。一些学者还根据张从正下法思想,将下法用于治疗消渴病、急性黄疸型肝炎等疾病,亦取得较好的疗效[12-13]。总之,张从正下法思想具有较高的临床指导价值,更多精妙应用仍需学者继续研究实践。

张从正下法理论,是对仲景《伤寒论》下法思想的一次重要补充和创新。张从正在下法的指导思想、方药运用上,都大量承袭仲景,而在下法的方式、经方运用以及学术观点上又充满创新。张从正在运用下法的诊断上,注重见微知著,在治疗上又重视精细化治疗,以人为本,灵活运用下法,同时形成了“下法可兼众法”“下即为补”“凡郁滞不通者皆可下”等学术思想,是下法理论发展的重要一环。同时张从正下法思想并非无根之木,其积极吸收古代医家的优秀成果,又不“唯古是举”,不仅结合当时的社会现状更新理论,又立足丰厚的临证经验,使其下法思想具有很高的临床价值,这种理论与实践结合发展的治学理念,也值得后学者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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