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冒”_释冒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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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冒”是湘方言长益片株洲话使用频率最高的语词之一。在转写该词时常出现“�”、“冒”两种写法,并不统一。实际上,“冒”、“�”这两个否定成分不仅词形不同,它们的语音、语法功能,历史来源也不相同。否定副词“冒”是“无”几次音转后的结果,其发展具有连贯性;动词“�”,本字应为“没”,其词形后起,是依托词义而生造的会意字。从训诂角度着手,着重语义联系,结合音韵分析,“冒”、“�”分明才是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记录形式。
  【关键词】冒;�;音转
  
  株洲方言中有两个使用频率很高的否定成分,一个是动词“�”[mau24],读入声,主要用于名词、代词、形容词(但前面须有名词性成分)及数量结构之前,表示否定、不及、数量不足等意义,相当于普通话的动词“没有”,例如“�票/�她漂亮/�一分钟”;另一个是否定副词“冒”[mau21],读阳去,主要用在谓词性成分前表示对动作、行为、状态或变化的已然性的否定,例如“冒去/冒好/天冒亮”,在选择疑问句中经常省略后接的谓词性成分,如“你吃哒饭冒?”此外,后者还可以单独使用或单独回答问题,而前者至少需要语气词的帮衬。请看例句:
  (1)听懂哒冒?/ 听冒听懂?
  ――冒。
  (2)还有剩的吧?
  ――�哒。
  可见“�”、“冒”无论语音还是语法功能都不相同,二者不能混用。但在一些与此相关的文章著述中,在转写方言词汇的时候,常常将两者等同起来。这不仅不符合语言事实,也不符合语言发展的规律。事实上,“�”、“冒”有不同的历史来源,以下本文主要就“冒”字试析之。
  钱大昕在提出“古无轻唇音”时曾论及“古读‘无’如‘模’。……释氏书多用‘南无’字,读如‘曩谟’。梵书入中国,绎译多在东晋时,音犹近古,沙门守其旧音不改,所谓‘礼失而求诸野’也。‘无’又转如‘毛’。《后汉书・冯衍传》:‘饥者毛食’,注云:‘按衍集,“毛”字作“无”。’《汉书・功臣侯表序》:‘靡有孑遗,�矣’,注:‘孟康曰:“�音毛。”师古曰:“今俗语犹谓无为�”。’大昕按:今江西、湖南方音读‘无’如‘冒’,即‘毛’之去声。”[1]这一段论述大致说明了“冒”的来龙去脉,即“冒”之源头为“无”,乃“无”几番音转之结果。
  关于“无”、“毛”之间的通假关系,除钱氏书外其他典籍也多有记载。水经注曰:“燕人谓无为毛。”《通雅》有言:“江楚广东呼无曰毛。”《佩�集》记载:“河朔谓无曰毛。”“无”,上古属明母鱼部,平声。“毛”,上古属明母宵部,亦平声。两字声纽、声类都相同,不同处仅在于韵部。钱玄同在《古韵鱼宵两部音读之假定》中指出,鱼宵常相通转。据钱先生之拟音,鱼部为[ ],宵部为[ ],二者十分接近[2]。故“无”、“毛”通用是有语音基础的,正如俞正燮《癸巳类稿・释毛》所言:“古人言‘无’、‘毛’相近,故通写,非写此字而读彼音也”。
  “毛”又作“�”。《说文》仅收“�”字“稻属”之义,徐铉注为呼到切,音与“耗”同,而未见“耗”字。但“�”音同“耗”实是后起。南唐徐铉据孙缅《唐韵》加注于每字之下的反切,与汉人读音并不相符。段玉裁在说文注中点明:“有用毛为无者。又有用�者。初读莫报切。既又读呼到切。改禾旁为耒旁。……(�)按当音毛,音耄。”笔者以为,“无”“毛”借用或仅一声之转,而由“毛”通“�”却非偶然。见《史记・天官书》:“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张守节正义:“�,贫无也。”又《荀子・王霸》:“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莫甚焉。”杨�注:“�,谓精神竭。”及《说文解字注》:“《大雅》:‘��下土’。�者,乏无之谓。”《康熙字典》:“又《韵补》通作耗。�也,败也,�也。《前汉・董仲舒传》:‘�矣哀哉’。今文皆作耗。互详耒部耗字注。”互见《康熙字典》“耗”字释义:“《集韵》、《正韵》:‘谟交切’,《韵会》:‘谟袍切,音毛’。《集韵》:‘独貌’。《增韵》:‘无也,尽也’。《前汉・高惠高后文功臣表》:‘靡有孑�,耗矣’。《注》孟康曰:‘谓无有毛米在者也’。师古曰:‘孟解非也。言无有独存者,至於耗尽也’。又通作毛。”以上不难看出“�”有“无”义。查阅字书,“稻属”义均置于首位,余及它义,可能“饭之美者,玄山之禾,南海之�”是其本义,只是在改动字形前经历了同形同音不同义的阶段。即,稻是�,耗也是�,同读莫报切。有《古今声类通转表》为证:“�,宋本《群经音辨・三・古文尚书》:‘�荒’,郑玄注‘�’音‘耄’。又汉书表四:‘�矣’,孟康注‘�’音‘毛’。”[3]可见段氏所言极是。
  以此论之,“�”当属明母宵部去声。“冒”,上古音为明母幽部去声。这样,“�”和“冒”就同声纽同调类了。而这两者间的联系,比起通转,更可能是幽宵合韵的结果。
  根据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宵幽合韵始于两汉,具体时间则各家略有不同。一些学者认为,古幽部中的豪、肴、萧三韵字大概是在东汉中期向宵部演变的;另一些则认为宵幽合韵在前汉时期就已开始。但他们都认为,这种音变的发端与方言有关。
  邵荣芬先生就提出,后汉时期古韵幽、宵两部在多数方言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古幽部消失,幽部中的豪、肴、萧三韵字并入了宵部字,构成了效部[4]。但从方言实际情况来看,幽宵合流确实要早于这个时间,大约在前汉已开始演化的进程。
  譬如在以西汉三家诗为代表的齐鲁方言里,幽宵两韵的混用现象就十分明显,部分幽部字(开口)读入宵部,如“旄:�(37例,三家)、髦:�(45例,三家),皋:高(243例,鲁韩)”[5]59等。以枚乘诗作为代表的吴方言也出现了此类征兆,如《七发》:“肥狗之和,冒以山肤。”“冒”通“�”。以王褒、扬雄著作为代表的蜀方言中,亦不乏幽宵韵字通押的例证,如《羽猎赋》:“戍卒夹道,斩丛棘,夷野草,御自�、渭,经营酆、镐,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与地杳”(“道”、“草”、“镐”、“杳”,前二字是古幽部豪韵类字,后两字一为古宵部豪韵类字,一为古宵部萧韵类字)。在楚方言区,古幽部的豪、肴、萧三韵字前汉末时也已在向宵部字靠拢。秦汉楚方言区是指以郢都为中心,北至河南中南部,东至安徽寿春,西至湖北西部,南至湖南南部的这一区域[6]1。如此,株洲方言之演变也应符合这一趋势。发端虽早,真正完全合并却很漫长。周祖谟先生在《汉魏晋南北朝韵部演变研究》中谈到:“两汉韵文里幽部豪韵一类的上声字和尤韵一类的上声字是不常在一起押韵的,这种现象在《诗经》里表现得还没有这样显著,这正是幽部豪韵字和尤韵系渐渐离析的开端,到三国以后豪肴萧几韵便都并入宵部了”[6]2。周先生同时指出,两汉时期幽宵韵通叶的多半是两部中中古归萧宵两韵的字,而两部中豪韵一类的平、去两声字很少通押,只有上声字在一起押韵。以此推之,“�”、“冒”同音大概是在三国时期,至于“�”读如“耗”则应是三国之后的事了。
  古人记音只需音同甚至有时只是音近,而用来记录的字可以不同。“�”、“冒”既然同音,可见毛、�、冒是有混写的可能的。
  另外,“冒”、“�”也不是毫无意义关联。《说文解字注》曰:“(冒)从�目。会意。�目者,若无所见也。”眼睛被遮住了,自然就如同眼前没有了东西一般。这种意义联系要比“无”、“�”的联系曲折隐晦得多。
  由“无”转如“毛”,由“毛”通作“�”,再由“�”转写为“冒”,以上就是今日株洲方言否定副词“冒”的源流。那么,“�”又是什么来历?
  不少学者持“‘�’为‘没有’的合音”之观点。笔者窃以为,“�”的原字就是“没”。“�”的会意意味一看即知,应是一个后起的,为了和语音更好地配合的“创新字”。我们不妨从今音反推一下:“�”[mau24],入声。按照古调类和今方言调类的对应关系,该词在中古也应该为入声。倘若“�”为“没有”合音,“没”――臻合一・入声・没韵・明母,“有”――流开三・上声・有韵・云母,则该词在中古读如上声,而今日当读如阳去。显然与语言事实不符。方以智《通雅》卷四九有这样一条线索:“《佩�集》曰:‘河朔谓无曰毛’。智按:今北人无言毛者,不过呼没字如‘门铺切’之声耳。湖广江西广东,则谓无曰毛,此盖没字之转也”。其实,这个“没字之转”正是“�”之音。“没”,上古音在物部,明母,入声,意义有二,沉也、终也。到了中古,读作莫勃切,音在臻合一,入声,没韵,明母;仍有“沉没”的意义,但从“终也”引申出“没有”义,只是各意义同形同音,均写作“没”,读为“沉没”之“没”。今普通话中“没有”的“没”读作[mei35],是后起的。参照王力先生对《广韵》韵母系统的拟定,“没”的中古音值为[muet][7]。我们可以先将其与南方的其他几种方言进行对比:
  粤语:mut6
  客家话:[沙头角腔] mut8;
  [东莞腔] mut8;[宝安腔] mut8
  潮州话:mog8(旧时:mut)
  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方言中“没”的读音在发展过程中脱落了[e]音,但保留了促音韵尾。一般说来,越靠南方的方言保留的古音特征就越多,换言之,这些方言所经历的语音演变很可能是相对靠北的方言曾经经历过的。湘语和粤语是邻近的方言,湘语和客家话更有一种杂处的复杂关系,因此我们不妨作此猜想:湘方言中的“没”由中古音[muet]向现代音发展时,先脱落了中间的[e]变为[mut],接着脱落促音韵尾[t]变为[mu],只是在脱落促音韵尾时保留了入声这一调类,最后为了发音的顺利便捷而增加了一个[a]音,于是形成了今天[mau24]这一读音。至于字形写作“�”,这与人们的认知心理有关。“没”读如[mau24]应该是很晚的事情了,此时具有更大影响力的北方方言却都读作[mei35],如果人们一方面按方言读音,一方面却按通语记音的话,不免产生音义的脱节感。因此人们为之生造了一个会意字,该字不见于通语,带有浓郁的方言特征,与方言语音正好相合,二者相配可谓完美。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大致梳理了一下株洲方言里两个高频否定成分的源流。“冒”是“无”的音转,“�”是“没”的发展,源不同,流相异,不存在交集,自然还是避免混为一谈的好。
  
  【参考文献】
  [1]钱大昕.嘉定钱大昕全集(七):十驾斋养新录附余录[M].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179-180.
  [2]钱玄同.古韵“鱼”“宵”两部音读之假定[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2):47,53-54.
  [3]黄焯.古今声类通转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163.
  [4]邵荣芬.古韵幽、宵两部在后汉时期的演变[J].语言研究,1983(1):6-16.
  [5]董婧宸.三家诗异文反映的西汉齐鲁方言韵部系统[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54-63.
  [6]华学诚,谢荣娥.秦汉楚方言区文献中的幽部与宵部[J].语文研究,2009(1):1-4.
  [7]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4: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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