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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瑞珂
国际热点事件的统战观察专题
后女王时代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前景探析
徐瑞珂
（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89）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离世加剧了英国内部分裂的风险。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表现为以新芬党为代表的天主教民族主义者寻求让北爱尔兰脱离英国，加入爱尔兰共和国，从而实现爱尔兰统一。在后女王时代，英国脱欧余波、新芬党崛起以及天主教徒人口优势使得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在短暂沉寂后再度高涨，北爱尔兰脱离英国的可能性增加。但是，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近期内难以成功，面临四重约束性因素：发起爱尔兰统一公投的条件依然不具备；
北爱尔兰政治分裂依然严重；
北爱尔兰天主教民族主义者人口优势依然薄弱；
爱尔兰公众对爱尔兰统一依然持犹疑态度。英国中央政府在处理北爱尔兰事务上的政策失误，值得每一个面临分裂风险的国家高度重视并认真反思。
分离主义；
反分裂；
英国；
北爱尔兰；
新芬党；
爱尔兰统一；
贝尔法斯特协议
英国在后女王时代的开端并不顺利，伴随着俄乌冲突、经济动荡以及日益严重的国家分裂风险，新国王查尔斯三世治下的联合王国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保持团结依然是很大未知数。当前，苏格兰和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高涨，对英国的凝聚力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冲击。在过去，女王是英国统一的象征，在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备受爱戴和尊崇，对维护英国统一发挥了积极作用。随着女王故去和新王登基，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将何去何从，近期爱尔兰统一具有多大的可能性？这些问题值得关注。国内学界对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评述英国脱欧对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影响。梁跃天从“欧盟维度”分析了英国脱欧对北爱尔兰和平进程的负面影响，认为英国脱欧加剧了北爱尔兰族群矛盾［1］。赵志朋对英国脱欧后北爱尔兰宗派主义与分离主义的耦合趋势进行了追踪研究，认为英国脱欧强化了北爱尔兰地区族群差异和宗派差异，使得北爱尔兰民族主义变得越来越宗派化［2］。王展鹏、张茜从爱尔兰与北爱尔兰关系维度分析了英国脱欧对北爱尔兰身份认同的影响，认为英国脱欧致使北爱尔兰内部政治和族群分歧加剧，身份政治回归［3］。本文聚焦后女王时代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新态势及其对爱尔兰统一前景的影响。论文第一部分阐述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缘起，第二部分梳理女王时代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演变，第三部分探察自查尔斯三世继任王位以来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新动态，第四部分探析后女王时代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面临的限制性因素，最后总结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对国家反分裂的镜鉴。
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问题其实就是1922年爱尔兰独立之前困扰英国历届政府的爱尔兰问题。爱尔兰问题的核心是贯穿于英国对爱尔兰殖民统治全过程的天主教徒（多为爱尔兰人）与新教徒（多为英格兰和苏格兰移民后裔）之间的宗派矛盾，爱尔兰民族主义的滋生则是英国在殖民爱尔兰期间对天主教徒进行系统性打压的直接结果［4］。如今的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正是承继了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爱尔兰民族主义。这也使得如今北爱尔兰族群双方的政治认同与其宗教信仰相契合，宗教界限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族群冲突的界限，大多数天主教徒是渴望与爱尔兰统一的民族主义者，而大多数新教徒则是希望继续留在英国治下的联合主义者［5］。
自从1801年爱尔兰并入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以来，爱尔兰始终是联合王国中“不安分”的一员，寻求爱尔兰独立的力量一直存在。这当然与1801年之前英国对爱尔兰的殖民征服和高压殖民统治密切相关。爱尔兰人并非真心臣服于英国统治，而是在英国的淫威之下被迫服从。爱尔兰一直是一个以天主教徒为主的国家，亨利八世于1534年开启的宗教改革使得英国成为一个以新教徒为主的国家，但此后英国宗教改革并未在爱尔兰推行。这为此后新教徒与天主教徒在爱尔兰以及后来的北爱尔兰地区的宗教和族群冲突埋下了祸根。在伊丽莎白一世在位期间，爱尔兰人对居于统治地位的英国人的仇恨业已形成，并从此深深植根于爱尔兰人的意识之中［6］。在17世纪，大量信仰新教的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在英国政府的支持下迁徙至爱尔兰东北部的阿尔斯特省，并在政治和经济上享有特权，成为剥削阶级，侵占大量土地，从而挤压了当地天主教徒的生存空间［7］。在18世纪初，英国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打压爱尔兰天主教徒的严苛法律，禁止天主教徒进入议会或担任公职，甚至剥夺了天主教徒的选举权和购买土地的权利。社会不公以及天主教徒的边缘化状态，激化了秉持民族主义的天主教徒和秉持联合主义的新教徒的族群矛盾，致使爱尔兰长期陷入政治和社会危机［8］。为寻求独立和争取公正的政治和经济权利，天主教徒争取民族独立的抗争不断壮大，最终汇聚成一股洪流，令爱尔兰独立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大势。
1916年的复活节起义被视为爱尔兰独立道路上一个重要事件，随后爱尔兰独立运动达到了高潮。1921年12月6日，英国与爱尔兰签署《英爱条约》，结束了长达两年的爱尔兰独立战争。该条约允许爱尔兰成为自治领，在大英帝国内享有与加拿大自治领同等的地位，并且赋予北爱尔兰议会选择退出爱尔兰自治领的权利。《英爱条约》在爱尔兰引起巨大争议，最终爱尔兰议会在1922年1月7日以64:57的投票批准了该条约，为爱尔兰自由邦的建立铺平了道路［9］。1922年12月6日，爱尔兰自由邦正式成立，次日北爱尔兰议会选择退出爱尔兰自由邦，爱尔兰南北分治由此初步形成。此后，留在北爱尔兰六郡的天主教徒继续扛起民族主义大旗，从未放弃爱尔兰统一的夙愿。长期困扰北爱尔兰的一个核心问题是居住在北爱尔兰“同一屋檐”下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怀揣相互竞争和排斥的国家愿景。怀揣民族主义的大部分天主教徒认为自己是爱尔兰人而非英国人，认为爱尔兰岛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统一的政治单元，爱尔兰统一是大势所趋。在天主教民族主义者看来，民族分离主义其实是民族统一主义，专指所有爱尔兰裔生活在同一个国家。
在1952年伊丽莎白二世成为英国君主之前，北爱尔兰是新教徒联合主义者的天下，政府和议会都牢牢掌握在新教徒联合主义者手中，而天主教徒遭遇制度性歧视，俨然是北爱尔兰的“二等公民”。阿尔斯特统一党当时是北爱尔兰最大的联合主义政党，强烈反对天主教派民族主义者。在1920年《爱尔兰法案》确定的北爱尔兰权力架构下，阿尔斯特统一党在北爱尔兰一党独大，享有垄断性权力，其政策严重偏袒新教徒，无视天主教徒的基本权益和合法诉求。在20世纪20年代，倾向于联合主义的新教徒占北爱尔兰总人口的66%，控制着北爱尔兰政府和议会，控制着84.65%的地方权力机构［10］。正是由于新教徒和天主教徒的人口比例大约为2:1，英国政府才在1921年决定把爱尔兰岛北方六郡划归为北爱尔兰，以确保新划分出来的北爱尔兰不会从英国分离［11］。这使得只占北爱尔兰总人口1/3左右的天主教徒处于非常不利的政治地位。1922年，阿尔斯特统一党主导的北爱尔兰议会通过了《特殊权力法案》。该法案成为此后阿尔斯特统一党政府滥用权力打压天主教派民族主义者的工具，其系统性剥夺天主教徒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权利，压制他们的“共和主义”诉求（即“爱尔兰统一”主张）［12］。为了防止天主教派民族主义者获得政治权力，北爱尔兰议会先后在1922年和1929年通过法案，分别在地方选举和地区大选中废除了比例代表制，代之以“赢者通吃制”，从而固化了天主教徒群体和新教徒群体之间的政治对立［13］。
伊丽莎白二世在位的1952—2022年期间，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演变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52—1998年，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呈现明显的暴力化倾向，试图通过暴力活动快速实现爱尔兰统一。第二阶段是1998—2022年，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者试图通过和平手段渐进式地实现爱尔兰统一。
（一）1952—1998年：北爱尔兰暴力式民族分离主义
在伊丽莎白二世1952年2月登基之际，北爱尔兰依然由执政党——阿尔斯特统一党牢牢掌控，这是阿尔斯特统一党自1921年以来在北爱尔兰连续执政的第31年。在《爱尔兰法案》于1972年被英国议会废除之前，新教联合主义在北爱尔兰处于“黄金时代”［14］。但是对天主教民族主义者而言，1921—1972年是其“悲惨时代”。在阿尔斯特统一党政府统治下，天主教派民族主义者缺少合法的政治渠道表达和推进“共和主义”诉求，加之受到政府的不公正待遇，被迫诉诸暴力，从而酿成1968—1998年的三十年动乱。
在三十年动乱时期，北爱尔兰充斥着巷战、炸弹袭击、狙击手袭击以及未经审判的拘留，民族主义者准军事组织（尤其是爱尔兰共和军）、联合主义者准军事组织以及英国安全部队都参与其中，最终导致3 600余人被杀，30 000余人受伤［15］。在这期间，爱尔兰共和军成为暴力式民族分离主义的代表，使得英国成为为数不多的遭受内部恐怖主义威胁的西方国家［16］。1976年7月，爱尔兰共和军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暗杀了英国驻爱尔兰大使克里斯托弗·伊沃特-比格斯。英国王室也是爱尔兰共和军暴力活动的受害者：1979年8月，爱尔兰共和军在爱尔兰斯莱戈海岸谋杀了女王的叔叔路易斯·蒙巴顿勋爵［17］。在动乱时期，为预防和镇压爱尔兰共和军等准军事组织跨边界开展暴力活动，英国加强了边界管控，关闭了上百条可跨越边境的小路，并沿边界设置了铁丝网、检查站和瞭望塔等安全设施。但这些安全设施和在边境巡逻的军人、警察等又成为准军事组织发动袭击的目标，北爱尔兰边界因而由“经济边界”变为“军事边界”，硬边界应运而生［18］。
（二）1998—2022年：北爱尔兰和平式民族分离主义
1998年4月，英国政府、爱尔兰政府与北爱尔兰的八个政党及团体共同签署了《贝尔法斯特协议》，结束了三十年动乱，开启了北爱尔兰和平进程，这也标志着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从暴力模式转向和平模式［19］。《贝尔法斯特协议》由两个协议组成：一是英爱协议，由英国政府和爱尔兰政府签署，94.4%的爱尔兰人在公投中投票支持该协议；
二是多党协议，由北爱尔兰的八个政党及团体签署，71.1%的北爱尔兰人在公投中投票支持该协议。在北爱尔兰主要政党中，只有持极端联合主义立场的民主统一党弃权，拒绝在《贝尔法斯特协议》上签字［20］。
根据《贝尔法斯特协议》的要求，北爱尔兰自治政府实行基于“同等尊重”原则的权力共享，议席最多的两个政党的党首可分别担任首席部长和首席副部长，拥有均等的权力［21］。联合主义者与民族主义者拥有均等的权力和机会，并对彼此的决策拥有否决权。这一政治设计有利于缓解北爱尔兰地区联合主义派政党和民族主义派政党之间的政治纷争。《贝尔法斯特协议》的另一原则是“同意原则”，即爱尔兰统一公投发起需遵从北爱尔兰地区民意，由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发起，在北爱尔兰地区与爱尔兰同时举行；
只有过半数的北爱尔兰人和过半数的爱尔兰人在公投中分别同意，北爱尔兰才能实现与爱尔兰统一。共享政府权力的“同等尊重”原则体现了协商理念，而事关爱尔兰统一前景的“同意原则”实际上秉持了简单多数原则［11］。
相比新教徒联合主义者，天主教民族主义者从《贝尔法斯特协议》中收益更大。新芬党主席格里·亚当斯在其自传《希望与历史：在爱尔兰创造和平》中表示：《贝尔法斯特协议》的签署是对北爱尔兰在英国的宪政地位的严重打击。在他看来，“在《贝尔法斯特协议》中加入‘由大多数北爱尔兰人投票决定北爱尔兰与英国关系’这一条款犹如在恋爱关系中的一方说‘我们关系已经结束了，但是需要等到孩子长大后再分开’”［22］。这也是为何在1998年5月针对多党协议的公投中，分别有96%的天主教徒和52%的新教徒支持该协议。自1998年《贝尔法斯特协议》生效以来，以新芬党为代表的北爱尔兰民族主义者试图通过和平参政的方式逐渐实现爱尔兰统一，和平式民族分离主义成为北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的主流立场［23］。此外，人口结构变化呈现的有利趋势也是促使民族主义者放下暴力模式，转向和平式选举政治的重要因素。自1998年以来，北爱尔兰人口结构开始朝着有利于民族主义者的方向演变：2001年，天主教徒人口比例为43.8%；
2011，天主教徒人口比例为45%［24］。新芬党领导人格里·亚当斯正是运用未来天主教徒的“人口优势”这一论据，才成功说服爱尔兰共和军放弃军事斗争，转向选举政治［25］。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1998年以来，联合主义阵营和民族主义阵营中的温和派势力被逐渐削弱，持更强硬立场的民主统一党和新芬党在2007年分别取代阿尔斯特统一党和社会民主工党，成为左右北爱尔兰政治局势的联合主义大党和民族主义大党［26］。这意味着新芬党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的走向。
《贝尔法斯特协议》在北爱尔兰的实施并未有效弥合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两大群体的分歧。政府权力共享机制事实上反而固化了北爱尔兰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两大群体的分歧，使得族群间和解与融合变得更加困难［27］。在《贝尔法斯特协议》签署后的第20年（2018年），北爱尔兰社会依然处于高度分离状态，宛如两个“平行社会”：60多面和平墙将大多数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隔绝在不同社区［28］，大多数天主教徒学生和新教徒学生分别在不同的学校接受教育［29］。
英国脱欧进一步激化了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分歧，主要是因为前者大多数（85%）反对脱欧，而后者大多数（60%）支持脱欧。并且，自认为是民族主义者的天主教徒投票支持留欧的占88%，而自认为是联合主义者的新教徒投票支持脱欧的占66%［30］。这为新芬党推进爱尔兰统一提供了新的机遇。在英国脱欧公投后，新芬党便开始公开要求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2016年6月24日，即英国脱欧公投次日，时任北爱尔兰副首席大臣马丁·麦吉尼斯公开呼吁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在过去6年来，新芬党历任主要领导人不断呼吁开启爱尔兰统一公投。在此期间，新芬党的优势也不断扩大：2020年2月爱尔兰大选中，新芬党一跃成为爱尔兰议会第二大党，打破了自1922年爱尔兰独立以来爱尔兰共和党和爱尔兰统一党对爱尔兰选举的垄断局面［31］；
2022年5月5日北爱尔兰地方选举中，新芬党再次取得历史性突破，取代民主统一党，成为北爱尔兰议会最大政党［32］。5月7日，新芬党主席玛丽·麦克唐纳再次呼吁在未来五年内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她认为：“爱尔兰统一公投会在未来5年内举行。……现在就要开始为爱尔兰统一公投做准备。对于那些把头埋在沙子里或甚至允许无序统一进程前景存在的人，不会有任何奖励。我们看到英国脱欧混乱无序，缺乏计划，缺乏相互理解。我们不会在爱尔兰岛重蹈覆辙。”［33］麦克唐纳呼吁爱尔兰总理召开公民大会，以商讨爱尔兰统一公投事宜。
但是，麦克唐纳对爱尔兰统一公投的呼吁遭到了爱尔兰总理米歇尔·马丁的揶揄。5月9日，马丁公开表示：“新芬党在北爱尔兰地方选举中的竞选活动主要聚焦生活成本、健康和住房，而爱尔兰统一公投事宜几乎从它的文件和宣言中被埋没。一旦选票清点完毕，新芬党则又开始把爱尔兰统一公投事宜放在舞台中央。”［34］
2022年9月8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去世，查尔斯三世成为英国新一任君主，标志着英国迎来后女王时代。之所以称查尔斯三世治下的英国进入了后女王时代，一方面是因为此前伊丽莎白二世在位长达70年，女王虽逝，但其政治遗产对未来英国政治影响深远；
另一方面是因为查尔斯三世的“统治”主要是维护和延续女王的政治遗产，并非改弦更张。女王在北爱尔兰问题上的政治遗产将对北爱尔兰未来影响深远。
（一）女王对英爱和解和北爱尔兰和平的积极贡献
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生前确实以实际行动和言语在北爱尔兰和平进程中扮演了建设性角色。她一共访问北爱尔兰22次，访问爱尔兰1次，其中16次访问是在1998年《贝尔法斯特协议》签署之后，对北爱尔兰和平进程影响最大的是其2011年5月出访爱尔兰。女王是自1922年爱尔兰独立以来首位访问爱尔兰的英国君主。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晚宴上发表演讲时，女王提到暴力“触及了我们中的许多人”，显然指的是蒙巴顿被刺杀事件。此外，让爱尔兰人意外且感动的是，为了表达对英爱和解的善意，女王还在都柏林纪念花园向为爱尔兰独立而牺牲的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敬献了花圈［35］。当时新芬党不顾爱尔兰总统玛丽·麦卡利斯的恳求，拒绝参加为女王举办的宴会。尽管如此，一年后，即在2012年访问北爱尔兰期间，女王与时任北爱尔兰第一副部长马丁·麦吉尼斯握手，这是不可想象的和解时刻，具有历史性意义。麦吉尼斯是新芬党高级成员，曾是临时爱尔兰共和军的领导人之一。和平爱尔兰组织领导人彼得·谢里丹认为，女王与麦吉尼斯的握手“巩固了北爱尔兰和平进程”［36］。爱尔兰总统迈克尔·希金斯认为，女王2011年的国事访问和他2014年对英国的访问不应被孤立看待，而应被视为改善英爱关系过程的一部分［37］。麦卡利斯在女王去世后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女王对爱尔兰的四天访问是“神奇之旅”，担负着“宽恕的使命”［38］。
（二）女王去世后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短暂沉寂
在2022年9月8日伊丽莎白二世去世后，为了表达团结，新芬党暂缓了对爱尔兰统一公投的呼吁，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在女王葬礼期间短暂沉寂。新芬党对女王在促进北爱尔兰和平上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回看两个多世纪以来爱尔兰民族主义者对英国王室的强烈敌意，新芬党领导人此次对女王去世的反应令人瞩目，体现了新芬党对英国王室态度的巨大变化［39］。在女王去世的当天，新芬党主席麦克唐纳公开表示“女王的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事实证明，女王是那些相信和平与和解的人的有力倡导者和盟友。我向她为近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所作出的贡献致敬”［40］。在9月12日北爱尔兰议会举行的悼念活动上，新芬党副主席米歇尔·奥尼尔表示：“在和平进程的这些年里，伊丽莎白女王为促进我们岛上不同传统之间的和平与和解，以及爱尔兰和英国之间的和平与和解作出了重大贡献……我们对女王和英国政府怀揣不同的政治忠诚。我们希望在大多数人同意的基础上行使自决权，实现统一和所有人共享的岛屿。”［41］
9月13日，查尔斯三世访问北爱尔兰。在与北爱尔兰各政党领导人会晤时，他承诺将以他母亲伊丽莎白二世为榜样，致力于维护北爱尔兰和平［42］。新芬党副主席米歇尔·奥尼尔在会见国王查尔斯三世时表示：“（女王）以身作则，促进了和平与和解，并与我们这些爱尔兰人建立了关系。”［43］隶属于新芬党的北爱议会议长亚历克斯·马斯基在此期间发表讲话，表示“女王展示了积极且富有领导力的个人行为是如何有助于打破障碍和鼓励和解的。她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一次拜访、一次握手、过马路或说几句爱尔兰语——都能在改变态度和建立关系方面产生巨大影响”［44］。在女王去世后，《爱尔兰时报》发表社论，高度评价女王对英爱和解的贡献：“她在纪念花园纪念碑前向那些反抗过她祖先的人鞠躬，并且在都柏林城堡的国宴上以爱尔兰语作为演讲开场白，可能本身都是小事。但是，它们却承载着深远的象征意义，似乎将几个世纪以来的傲慢和怨恨从英爱关系中解脱出来。她用庄重和严肃的态度处理了这一切，这让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明白了为什么她的臣民们对她的感情不仅是忠诚，而且是爱戴。”［45］
值得一提的是，相比伊丽莎白二世，查尔斯与北爱尔兰和爱尔兰的渊源更深。和他的母亲一样，1979年爱尔兰共和军杀害蒙巴顿勋爵也使查尔斯深受伤害。蒙巴顿勋爵生前与查尔斯王子关系密切，是查尔斯最信任的人生导师。为了促进英爱关系和解，查尔斯也效仿他母亲，多次访问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并与包括新芬党在内的北爱尔兰和爱尔兰各政党领导人会晤［38］。查尔斯此前曾访问北爱尔兰40次，并在1995年首次正式访问爱尔兰，成为访问爱尔兰的首个英国王室成员。此后，他又对爱尔兰进行了7次正式访问［46］。2015年5月，查尔斯访问了其叔祖父蒙巴顿勋爵被害之地——茅拉赫莫，成为改善英国王室与爱尔兰关系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被视为英国王室向爱尔兰共和军“伸出宽恕之手”［47］。在这次访问中，他第一次会见了时任新芬党主席的格里·亚当斯。这也是新芬党领导人第一次在爱尔兰会见英国王室成员。查尔斯此前承诺在去世前访问爱尔兰岛的每一个郡，目前他已访问了爱尔兰岛32个郡中的一半以上［48］。
（三）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情绪再度高涨
2022年9月22日，英国政府公布了2021年北爱尔兰人口普查结果，其中有几项数据让支持爱尔兰统一的天主教民族主义者欢欣鼓舞。第一，就人口结构而言，天主教徒人数占45.7%，新教徒人数占43.48%，北爱尔兰天主教徒人数首次赶超新教徒人数，天主教徒群体用了100年时间终于在人数上超越了新教徒群体。第二，就身份认同而言，相比2011年人口普查，认为自己只是爱尔兰人的北爱尔兰人口比例（29%）上升了4%，而认为自己只是英国人的北爱尔兰人口比例（32%）下降了8%。第三，就年龄结构而言，相比新教徒群体，天主教徒群体的平均年龄更小，天主教徒的人口优势将继续保持下去［49］。这次北爱尔兰人口普查结果使得新芬党要求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的热情再次高涨。
9月23日，新芬党主席麦克唐纳公开呼吁就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制定紧急计划，并承诺新芬党将为爱尔兰统一公投事宜举行公民大会提供资金支持。她认为：“政府不能继续视而不见，变革正在发生。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团结和进步的未来越来越近，一个新的爱尔兰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对于那些一直对我们说现在不是时候，不要急于求成的人，我想对他们说现在是时候了。现在是谈论的时候，现在是分享想法的时候，现在是计划的时候。”［50］
在英国，不少人对爱尔兰统一前景所呈现的越来越高的可能性表示担忧。英国前保守党主席诺曼·泰比特在9月26日公开表示：“看起来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北爱尔兰将成为爱尔兰共和国的一部分。这会对苏格兰或威尔士的民族主义产生影响吗？国王查理三世最终只会成为英格兰国王吗？”［51］英国前北爱尔兰事务大臣肖恩·伍德沃德在9月26日表示：“在不久的将来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的条件将被满足。但是，近一两年不可能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52］
10月1日，倡导爱尔兰统一的公益组织“爱尔兰未来”在都柏林筹办了一场讨论爱尔兰统一前景的会议，为爱尔兰统一公投造势。5 000余人参会，大部分是天主教民族主义者。参会者的主要共识是未来爱尔兰统一公投应该有序进行，避免英国脱欧造成的混乱局面。新芬党主席麦克唐纳在大会发言中呼吁爱尔兰政府为爱尔兰统一公投做准备：“现在是政府建立商讨爱尔兰统一的公民大会，为修宪和统一公投做紧急计划的时候了。紧急计划修宪和统一公投。我们的变革必须有序、民主、和平且有计划地进行。”［53］同样，持联合主义立场的北爱尔兰演员詹姆斯·内斯比特在会上表示：“爱尔兰统一公投很可能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要举行公投，那就在充分的辩论之后举行，而不是等到人数占优势的时候。”［54］10月12日，新芬党在贝尔法斯特举办了“人民大会”，商讨如何实现爱尔兰统一，与会者超过300人，来自各行各业。大部分参会人员认为，爱尔兰政府应该建立“公民大会”。新芬党副主席奥尼尔再次呼吁爱尔兰政府成立“公民大会”，以便对爱尔兰统一前景进行充分的讨论和辩论［55］。
根据《贝尔法斯特协议》，爱尔兰统一需要跨过以下三重门槛：第一，英国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发起爱尔兰统一公投；
第二，过半数的北爱尔兰人在公投中投票支持爱尔兰统一；
第三，过半数的爱尔兰人在公投中投票支持爱尔兰统一。但是，在可预见的未来，上述任一门槛都难以被跨越，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难以成功。
（一）发起爱尔兰统一公投的条件依然不具备
《贝尔法斯特协议》只是规定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如果认为投票的大多数北爱尔兰人表示希望北爱尔兰不再是英国的一部分，而成为统一的爱尔兰的一部分时，则应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并没有明确说明北爱尔兰事务大臣依据何种标准认为大部分北爱尔兰人是否支持爱尔兰统一。英国政府一直拒绝明确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的具体标准。这使得北爱尔兰事务大臣享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如果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反对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那么可能会在制定公投标准时“做手脚”，以条件未达到为由拒绝发起爱尔兰统一公投。
虽然英国政府没有公布具体的公投标准，但是英爱两国广为接受的看法是只有连贯的民意调查表明大部分北爱尔兰人可能支持爱尔兰统一时，才能举行统一公投。北爱尔兰民意调查机构Lucidtalk在2022年7月汇总并分析了5家民意调查机构在2021年1月—2022年7月关于爱尔兰统一前景的民调数据，结果是平均48%的北爱尔兰人选择留在英国，而只有平均37%的北爱尔兰人选择加入爱尔兰［56］。Lucidtalk于2022年8月组织的最新民调显示，如果在当前举行统一公投，48%的北爱尔兰人选择留在英国，41%的北爱尔兰人选择加入爱尔兰；
如果在未来15～20年举行统一公投，那么44%的北爱尔兰人将选择留在英国，51%的北爱尔兰人选择加入爱尔兰［57］。这意味着迄今为止并没有连贯的民意调查显示大部分北爱尔兰人倾向于爱尔兰统一。
2022年7月3日，爱尔兰副总理利奥·瓦拉德卡声称：“《贝尔法斯特协议》规定的测验（民调显示大部分北爱尔兰人支持爱尔兰统一）并没有被通过。并没有连续的民调显示大部分人支持爱尔兰统一……在当前这个阶段举行爱尔兰统一公投，将会导致分裂，并遭遇失败，对任何人而言都将不是一个好结果。”［58］在10月1日“爱尔兰未来”大会上，瓦拉德卡再次警告不要急于进行爱尔兰统一公投。他认为：“当前一个明显的危险是我们可能过分关注爱尔兰统一公投。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加强接触，建立信任，并为大多人支持爱尔兰统一创造条件。”［59］
克里斯·希顿-哈里斯在2022年9月6日被任命为新一任北爱尔兰事务大臣。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任何关于爱尔兰统一公投的公开表态。英国工党影子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彼得·凯尔在9月25日表示：“如果满足了《贝尔法斯特协议》所规定的条件，我将不会玩弄政治游戏，我会选择发起爱尔兰统一公投，不会成为爱尔兰统一公投的障碍。当前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条件。当我们接近《贝尔法斯特协议》所规定的那些条件时，我会采取行动。”［60］凯尔的这一表态招致了北爱尔兰联合主义者的广泛批评。持联合主义立场的北爱尔兰报纸《新闻信报》在9月26日发表的社论中指出：“《贝尔法斯特协议》给了现任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很大的自由裁量权。保持这种自由裁量权是至关重要的。不幸的是，凯尔选择在这个时候帮助那些想要分裂英国的人。”［61］
（二）北爱尔兰政治分裂依然严重
《北爱尔兰议定书》旨在防止英国脱欧后爱尔兰岛出现硬边界。但是，该议定书遭到了北爱尔兰新教徒联合主义者的强烈反对，担心在爱尔兰海引入新的贸易壁垒将导致北爱尔兰与大不列颠地区渐行渐远，从而危及北爱尔兰在英国的宪政地位。为了抗议《北爱尔兰议定书》，时任北爱尔兰联合政府首席部长保罗·吉万在2022年2月辞职，第一副部长新芬党副主席奥尼尔也因此下台，联合政府再次停摆［62］。在2022年5月北爱尔兰地方选举后，选举失利的民主统一党继续以“对《北爱尔兰议定书》做出重大修改”作为参与新一届联合政府的前提条件，拒绝与胜选的新芬党立即组建新一届联合政府［63］。
9月23日，爱尔兰外长西蒙·考文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当前工作重点不是准备爱尔兰统一公投，而是必须首先处理好《北爱尔兰议定书》问题，并确保基于《贝尔法斯特协议》建立的北爱尔兰政府和议会重新开始运作。他认为：“北爱尔兰目前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信任问题，存在于北爱尔兰不同政党之间，存在于北爱尔兰政党与英爱两国政府之间。必须首先修复这些关系……当然，我们必须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做计划，我们必须尊重不同的观点，考虑到这种变化可能是什么样子，但如果我们不能重建信任关系，就很难以一种完全包容的方式（对爱尔兰统一公投）进行计划。”［64］
（三）北爱尔兰天主教民族主义者人口优势依然薄弱
根据2021年北爱尔兰人口普查数据，天主教徒人数首次超过新教徒人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爱尔兰统一指日可待。可能还需要20年左右，天主教徒人口比例才能超过北爱尔兰总人口的50%。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所有的天主教徒都是支持爱尔兰统一的民族主义者。作为中间派的“双非”群体（非联合主义者、非民族主义者）正成为北爱尔兰一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在近几年北爱尔兰地方选举中，民族主义者和联合主义者的得票率都稳定在40%左右［65］。这意味着民族主义者需要得到“双非”群体的支持，才可能通过公投实现爱尔兰统一［66］。随着中间派“双非”群体的稳步崛起，界定北爱尔兰政治的宗派政治可能会逐渐瓦解。
“双非”群体在北爱尔兰不断壮大是过去20余年来北爱尔兰人口变化趋势的一个显著特点。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与阿尔斯特大学自1998年以来一直在开展“北爱尔兰生活与时代调查”。1998年，33%的受访者认为自己属于“双非”群体；
就年龄而言，北爱尔兰65岁及以上的老人最有可能持鲜明的联合主义立场或民族主义立场，而45岁以下的人则更有可能属于“双非”群体；
在18～24岁年轻人当中，59%的人属于“双非”群体［67］。2021年，37%的受访者认为自己属于“双非”群体，认为自己属于联合主义群体和民族主义群体的人分别占32%和26%；
就年龄而言，“双非”比重最大的是25～34岁群体（51%），比重最低的是65岁+群体（29%）［68］。
如果新芬党希望说服日益壮大的中间派支持爱尔兰统一，那么就需要制定更多的详细计划，向“双非”群体阐明何为一个统一的爱尔兰及其能给“双非”群体带来哪些具体利益，说服“双非”群体接受新芬党在医疗保健、教育、基础设施以及涉及身份认同的国歌和国旗等问题上的具体立场和政策［69］。这对新芬党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挑战。
（四）爱尔兰公众对爱尔兰统一依然持犹疑态度
大部分爱尔兰人在原则上支持北爱尔兰加入爱尔兰，但只有少数爱尔兰人愿意为实现爱尔兰统一而承受更多的经济代价。目前英国政府每年向北爱尔兰提供大概130亿欧元的经费支持。经济学家预计爱尔兰统一所产生的经济成本大概是每年67亿～157亿欧元［70］。
在1991年德国统一后，德国政府提高税负，要求每个德国纳税人支付团结税，以承担因东西德统一和重建东德而产生的经济成本。直到2021年，即德国统一后的30年后，90%的德国纳税人才不需要再支付团结税［71］。类似于德国统一，未来爱尔兰统一也很可能将增加爱尔兰纳税人的负担。爱尔兰整体上比北爱尔兰经济水平更高一些：2017年，爱尔兰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北爱尔兰高14%；
2018年，爱尔兰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比北爱尔兰高51%，爱尔兰人均国民总收入比北爱尔兰高34%［72］。近年来，爱尔兰经济增长在欧盟国家中表现亮眼，有可能使得爱尔兰与北爱尔兰之间的贫富差距继续拉大［73］。
2021年5月Irish Independent/Kantar民调显示，如果爱尔兰统一导致税收负担更重，54%的爱尔兰人将投票反对爱尔兰统一；
如果需要爱尔兰承担因统一而产生的所有费用，仅1/8的爱尔兰人支持统一［74］。2021年11月Business Post/Red C所做的民调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如果需要支付更高的税收以弥补英国政府每年给予北爱尔兰数十亿欧元财政补贴的损失，那么只有41%的爱尔兰人支持爱尔兰统一；
如果需要放弃爱尔兰国歌，那么只有35%的爱尔兰人支持爱尔兰统一；
如果需要改变爱尔兰国旗，那么只有27%的爱尔兰人支持爱尔兰统一［75］。尽管将来英国或者欧盟可能愿意为爱尔兰纳税人分担因爱尔兰统一而产生的部分经济成本，但潜在的税收负担将使部分爱尔兰人不再全力支持爱尔兰统一，从而给爱尔兰统一前景增添新的不确定性。
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根源于历史上英国对爱尔兰无情的殖民统治。数百年来受英国政府支持的新教徒对爱尔兰天主教徒实行系统性打压，导致爱尔兰民族主义潜滋暗长，使得民族主义洪流最终冲垮了英国殖民统治。此后，爱尔兰岛南方26郡组建了独立的共和国，而北方6郡因为新教徒占大多数而最终选择留在英国。这导致爱尔兰民族主义者的“革命”无法彻底，寻求爱尔兰统一是100年以来盘踞在北爱尔兰的历代民族主义者一直追求的梦想。如今英国之所以面临日益严重的北爱尔兰分裂风险，主要是因为过去100年来英国中央政府在处理北爱尔兰事务上存在失误。这值得每一个面临分裂风险的国家高度重视并认真反思。
第一，在1921—1972年期间，英国中央政府纵容北爱尔兰联合主义者政府对天主教徒实行长达50年的制度性歧视，在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不公平对待天主教徒，从而导致北爱尔兰民族主义转向暴力模式，最终酿成三十年动乱。倘若英国中央政府在北爱尔兰力推民族融合与族群和解政策，在政策上优待天主教徒群体，保证他们享有同新教徒群体一样的政治和经济权利，那么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将有可能一直被边缘化，不会危及英国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
第二，在1998年《贝尔法斯特协议》签署之后，英国中央政府对北爱尔兰的“过度放权”导致所谓“权力共享”自治政府不断受困于联合主义政党与民族主义政党的党争，数度瘫痪，无法对北爱尔兰事务进行有效治理。更严重的是，在“权力共享”机制下，北爱尔兰两大族群并未逐步实现和解与融合，反而渐行渐远，在北爱尔兰宛如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在不同的学校接受教育，在不同的社区生活。一面面“和平墙”将天主教徒聚集区与新教徒聚集区相互隔离，它们不仅是两大族群的物理分界线，也是两大族群的身份和心理分界线。《贝尔法斯特协议》虽然给北爱尔兰带来了和平，但是和平依然十分脆弱。对英国缺乏“共同体意识”和归属感的天主教民族主义者始终没有放弃脱离英国的夙愿。倘若英国中央政府在《贝尔法斯特协议》签署后积极采取一系列旨在促进北爱尔兰两大族群和解与融合的社会政策和教育政策，着力培育天主教徒群体对英国的“共同体意识”，那么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可能会逐渐失去群众基础。
第三，英国保守党政府被冒进主义倾向左右，举行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并且在英国脱欧公投后，没有及时处理好北爱尔兰边界问题，致使北爱尔兰和平危如累卵，民族分裂主义势如破竹。英国执政党保守党将党派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对英国脱欧公投的潜在破坏性影响没有充分预警，对脱欧谈判中北爱尔兰边界问题的复杂性和重要性没有充分评估，反而热心于党内互殴和攻讦，最终陷入脱欧乱局。在英国脱欧公投后，保守党在脱欧路线问题上陷入内斗，并未在第一时间通盘考虑如何处理北爱尔兰边界问题，也没有广泛征询北爱尔兰各行各业的意见，漠视北爱尔兰人的切身利益，最终使得北爱尔兰边界问题成为英欧谈判一度僵持不下的最大症结。
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坚持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坚持宗教中国化方向，保持了民族关系、宗教关系的和谐稳定。我国全面准确贯彻“一国两制”、“港人治港”、“澳人治澳”、高度自治的方针，落实中央对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全面管治权，落实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执行机制，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维护特别行政区社会大局稳定，保持香港、澳门长期繁荣稳定。在人口规模巨大的基础上全面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我国在国家建设与治理中妥善处理民族关系、宗教关系以及中央和地方关系，加强反分裂、反干涉斗争，坚定不移地维护和推进祖国统一大业，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切实维护国家安全，也为世界各国反分裂贡献了中国方案。我国要提高防范化解重大风险能力，严密防范系统性安全风险，严厉打击敌对势力渗透、破坏、颠覆、分裂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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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56.1
A
2096-3378（2022）06-0147-16
10.13946/j.cnki.jcqis.2022.06.13
徐瑞珂，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
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美英‘联合制华’倾向及对策研究”（22ZGC010）
徐瑞珂．后女王时代北爱尔兰民族分离主义前景探析［J］．统一战线学研究，2022（6）：
147-162．
责任编辑：林华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