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服饰文化在旅游市场中的传承与变迁——以西江式苗族服饰为例

【www.zhangdahai.com--其他范文】

蒋正珊,彭 婧

(1.云南民族大学,云南昆明 650504;
2.凯里学院,贵州凯里 556011)

关键字:民族服饰;
旅游;
苗族;
文化变迁

艺术作为文化表征的一种具体呈现形式,被人类学者们视为理解和研究社区文化的辅助研究路径之一。以艺术的形式去探究艺术文化背后潜藏的与社区文化相互嵌套的文化逻辑,从艺术的角度呈现出与社区文化的关联性。服饰艺术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人们的衣食住行基本生活需求中,服饰作为蔽体保暖的基本物质,具有实用性;
而在基本的温饱需求得到满足之后,服饰又逐渐演变成个性表达的一种方式,具有一定的审美性。

少数民族地区服饰文化在旅游市场发展的社会语境之下,逐渐从文化持有主体族群性共同心理的传统表达转向短期文化实践者的异质表达。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核心是地方传统文化,根植于遗产所有者的生活世界,其价值源于维系地方社会空间中“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等关系。[1]服饰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载体,其文化圈层从最内核的地方持有者主体人群,向外圈层同族不同系地方人群,和其他地区不同族群地方人群,由内至外去践行传统文化。不同文化实践主体,都应在其特定的文化圈层,尊重理解地方传统文化,并按照地方主体的行为规范去传承和发展其文化。然而,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由政府牵头引导开发,在文化旅游消费的影响下,旅游市场层圈不断扩大,市场资本竞相涌入,导致文化发生变迁。服饰文化从当地传统文化内核逐级向外层他者的“异文化”层级推广宣传时,传统地域生产生活的人群,逐渐由一元本体实践文化遗产的生存主体,变为多元外部消费文化遗产的行为客体。主体与客体之间的联动,无论是原生主体还是多元外部客体,各类行为体的行为越界,都会造成服饰文化艺术呈现“多模态”形式。社会潮流快速向前发展的同时,需要我们停下脚步回望服饰文化在旅游消费市场中是否守住了传统文化内核的底线?在服饰文化遗产内在逻辑中,如何守住实践主体的旅游消费边界?

苗族支系庞杂,各支系之间服饰略有不同,因而服饰种类繁多。《职贡图》《百苗图》一类的古代典籍图册,按照颜色大致将苗族分为:青苗、花苗、白苗、黑苗、红苗五大支系。随着学者调研的不断深入,发现以颜色大致区分支系过于笼统单一,在实际调研过程中,学者们发现苗族聚居相对集中的黔东南地区,邻近区域的不同支系,服饰也会存在比较大的差异,进而有学者将苗族服饰按照地域较为精准的加以划分[2]。而从服装款式上划分又成为服装技术派研究的另一标准,既找出服装款式之间的共同特征,又有不同服饰类型之间的差异。[3]笔者研究的苗族服饰按照穿着服饰型制区域分的支系属于清代称“九股苗”中的巴拉河支系,也归为黑苗服饰,按其裙长款式又可分为长裙类的清水江型西江式(或称丹江式)[4]。

清水江型西江式苗族服饰,有便装与盛装之分。盛装上衣款式为交襟、立领、平袖口,腋下侧缝,下摆处开衩。前襟缘边、衣领以及过衣领延伸至两肩之下,均有宽缘边刺绣装饰。衣服前片两衣襟下摆处,两衣角分别装饰有两个三角形银吊片,中间由四个正方形银吊片组成。衣服后片,后背处由多个银饰片钉缝,衣襟下摆处,由长方形银吊片拼合而成。衣袖有大幅两段式主体刺绣,并于袖口处钉缝银衣角吊片。下装由两层组成,内层为百褶裙,长至脚踝,外层为15~25根左右的三段式绣花飘带组成。盛装穿着时还要配以银项圈、银压领以及丰富的头饰(长银角、银头花、银花梳子、银雀头饰)。便装由小立领交领右衽短上衣和绣花短围腰组成,仅在领襟缘边和袖口作窄边刺绣装饰。下着长裤。除了盛装便装之分,在不同年龄段,苗族妇女也用服饰做了划分。老年妇女盛装服饰为交领左衽,仅在衣襟袖口缘边有刺绣装饰,下装由百褶裙和围腰组成,相比年轻女性的盛装,老年妇女的盛装少了刺绣的面幅,并且没有银饰片装饰。

少数民族地区服饰制作并非易事,从纺织品原料的种植收割加工到制作,每一个过程都倾注了她们的时间和心血。雷山地区气候湿润多雨,种植棉花产量不高,在传统社会中,除了自己种植棉花,还会到雷公山南部与月亮山连片地区的苗寨去置换棉花,“以前就有雷山拿陶罐那些,来我们这里换棉花换布,我们这边棉花好”①访谈人:龙奶奶(1937-);
访谈时间:2021年5月11日;
访谈地点:卡寨村龙奶奶家。。棉花收摘或者置换回来后,要经过去籽、弹棉、搓条、纺线等工序才算是半成品。纱线经过多次米浆浸染晒干后,又需要进行倒纱,然后排纱分出经纬线,之后上织布机就可以织布了。经线的排纱和梳纱至少需要三到四人协作完成,耗时长②笔者在参与卡寨村龙仰乜家排纱和梳纱工艺过程,其中排纱从早上七点多开始直至十二点过结束,梳纱从一点多开始直至晚上八点半结束,整个过程断线、绕线以及不好梳通的时有发生,需要高度集中精力处理手中的纱线。,制作过程需要高度集中精力,否则会影响制作的推进。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基础物资供应充足,当地人能够直接在市场上购买到做衣服的布匹,遂在生活中逐渐放弃了这种高成本而低产出的自纺布,转向市场上直接购买。然而实操相对灵活的刺绣却依旧受到青睐。在劳作之余,妇女们把农事都做好之后,会聚集在一起闲话家常。刺绣恰好成为将妇女们凝聚在一起娱乐的纽带,彼此间不仅闲话家常,又彼此帮助提升工艺技能,有时候还会帮助赶制“嫁妆”。在传统社会中,嫁入夫家的女性工艺水平的高低,还成为评判女德的标准之一。纺织绣是苗族妇女对前人经验技术的继承和发展,是工艺技术在地方人群主体代际的良性传承。同时纺织绣也是苗族妇女之间情感交流的纽带,是社区内文化实践主体之间机械团结的途径之一。

服饰在重要节庆和社区人群重要的过渡仪礼上,是文化实践主体践行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马歇尔·萨林斯认为,服饰就像是一个语言结构,服装的图示是一种普通的句法、生成语法和语义对立。一组服装款式作为范本规则来运行,这种范本规定了各种组合变化搭配,从性别、年龄、场合、地点以及婚恋状况来描绘这个社区的文化细节。一件衣服从颜色、线条到加工裁剪成衣,其基本元素在萨林斯这里都能归为轻-重、暗-亮、粗糙-光滑之间的二元对立,衣服被视为具有可文本化的特质。制作出来的服饰是一组可视化为人与场合的文化坐标,服饰作为文化代码,不同族群之间看一眼就能够解码身份,这个过程就是文化坐标在人们大脑中无意识地发挥作用,观念被嵌合进视觉系统。[5]雷山一带的苗族同胞至今沿袭着十三年才举办一次的鼓藏节,在神圣的仪式中,当地人会邀请邻近村寨和远方的亲朋一起参加节日。组织者和受邀者都需要穿戴盛装出席节日仪式,服饰作为身份分工识别的表征,在鼓藏节这个特殊的场域中,将节日中各种群体很明确地划分开了。通过不同的人穿着差异化服饰这种动态呈现的方式,在鼓藏节中建立起人与服饰的动态关系。在一些过“母鼓藏”的村寨中,服饰除了作为动态物,还被赋予与祖灵连接的功能,作为鼓藏仪式中的一项祭祀物品进行静态展示。“祭祖时在竹篾编成的圆簦上摆放单数件的盛装和银饰,人擎起竹簦行走于竹簦之下,是谓‘以女人用的服饰和首饰祭祖’。”[6]

在地方社会人群共同体的重要节日中,服饰作为一种情感的表达和通感的载体,连接祖先与族群之间显性与内隐的外化表达;
同时,在地方人群文化实践个体的人生关键转折点上,换装也发生在个体出生、结婚和死亡时的过渡仪礼中。阿诺尔德·范热内普在《过渡礼仪》中认为,一个群体过渡到另一个群体,从一种社会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社会状态,……由此变成了一连串有着相似起点和终点的阶段所组成:出生、社会性的青春、结婚、为人父母、死亡。这些事件中每一个都有庆典,其根本目的在于使个人离开一种确定的位置而转入另一种确定的位置。[7]在西江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人生会经历三次重要的“换装”礼仪:诞生时的“换装”、结婚时的“换装”以及死亡时的“换装”。在各个重要的人生节点都要穿上传统的民族服装,而服饰在人生不同成长阶段中又存在些许差异。[8]61这种差异不仅仅体现不同阶段的文化内涵,更是折射出当地人对不同人生成长时期的美好期许。服饰作为地方人群共同体的文化符号,它既能以外显的物态形式反映出内隐的社会文化和精神思想,又能在同一支系中阐释小型社会的社区语境规则,是当地人精神文化内涵的感性袒露和外在表征[8]52。

在社会发展变迁的历史潮流中,旅游逐渐变成旅游者离开熟悉的原住地到陌生的“异文化”地域进行“朝圣”的时髦行为。相对封闭的少数民族地区也在“朝圣”的浪潮中成为旅游者们持有“好奇”之心的目的地。少数民族地区原生态的生活方式成为吸引物,其原住民生活的整体不可避免地被转换为供给旅游者观赏的“景观”,来自他者的“凝视”(tourist gaze)可能无处不在。[9]

在国家重要政策影响之下,以前相对封闭的社区架起了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人们更容易获得基本的生产生活用品。物化商品的冲击带来了生产方式的异化,基本生活要素的易获得性让人们赢得了更多的剩余劳动时间,从而改变了人们生产生活时间管理方式。传统社会的纺织原料作为人们生产生活的基本要素,需要人们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种植、加工制作;
现代工业社会的纺织面料作为轻工业商人生产销售的基本商品,通过机器化大生产降低了制作的时间成本,并且优化了面料性能、扩展了面料种类、丰富了面料色彩,从而在市场开放状态下的社会环境中,地方人群行为主体逐渐地摒弃了传统自纺自织自染的生活方式。

我奶奶说以前是自己做布的,不过棉花是买来的,雷山种的棉花不好,或者拿东西去别的地方换布或者棉花。我们在宰牙的时候当地人就说,以前雷山的人会带陶罐之类的东西来跟她们换布。雷山现在会织布的人很少了,基本上像我奶奶这辈的人才会用了,我们老家也还有手摇纺车机和织布机。我妈跟我说过,像我妈的外婆就会纺织布以及染布,但是我奶奶只会纺织布了,她织好了拿去雷山县(城)找人染。……后来的布都是集体大生产的时候用布票换的或者去买来的。①访谈人:李小花(1997-),雷山县望丰乡乌江村人,访谈时间:2021年5月19日。

与土地、经济政策并行的还有旅游建设,黔东南苗侗社区被贵州省旅游部门当作“东线民族风情旅游”路线的主要区域加以开发和建设,其中就包括雷山西江千户苗寨。政府牵头推广的“苗寨”逐渐被大众熟知,旅游者开始不断地涌入,这引起旅游目的地人群生活方式的改变。以前,在苗年、鼓藏节这类重要的节庆人们才会穿上盛装跳芦笙舞和铜鼓舞,在地方人群观念中是属于他们社区生活规律里固定时间的仪式。随着旅游市场的开放,商业行为体对旅游目的地的包装衍生出表演队,专业表演者和当地非专业群演都会穿上演出的服装进行“展演”。旅游者的来访,斩断了传统仪式活动的时空性,随之改变的是穿上民族服饰演绎当地特色的节庆歌舞成为旅游目的地的商品。这种商品根据旅游者的时间无差别地被提供消费。在文化旅游市场消费情境中,地方人群的生产生活方式被打包压缩进旅游者停留的时间里。

2007 年余秋雨先生到西江苗寨考察,给出了“以美丽回答一切,看西江知天下苗寨”的评价,这种诗意的浪漫为旅游者构建了无限遐想的空间。夜幕之下,西江沿山而建的吊脚楼万家灯火,居高临下,整个西江夜景尽收眼底,给旅游者带来视觉冲击和文化震撼(culture shock)。西江的民族文化满足了旅游者个性化的消费需求,逐渐在旅游市场的红利中形成权力行为体“搭台”、商业行为体“唱戏”的旅游快餐式产品。服饰作为文化遗产中的外显表征,在各方群体发展导向下呈现出“多模态”的形式。对于权力行为体而言,服饰作为苗族群体的视觉识别符号,可以有效地宣传旅游目的地的文化生境。在黔东南旅游电视宣传短片中,采用了清水江型西江式长裙苗的盛装服饰作为旅游宣传片中苗族群体的服饰代表。在苗族支系繁多的黔东南,以网红地西江的服饰作为苗族服饰的典型代表一定程度上能够引起部分到访过的人的情感共鸣,但是也极易造成文化“他者”的理解偏差,认为清水江型西江式代表了黔东南苗族服饰。这种“以点代面”的误差性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文化“他者”对旅游目的地文化多样性的认识。对于商业行为体而言,旅游目的地歌舞仪式展演,也需要“当地的民族服饰”作为可视化的视觉要素进行辅助呈现。服饰在商业行为体将民族文化进行资本化转化的过程中也发生了异化。商业行为体为了以低成本呈现更好的舞台效果,同时又能满足旅游者“朝圣”阈限期内的猎奇心理,把西江式盛装服装款式上衣改短,中袖短衣露肚脐,下装长裙改成短裙;
颜色上也将蓝色变成红色为主黄色为辅;
制作工艺上也由手绣变为机绣;
配饰装饰上也把银饰换成银色的塑料制品。更改过的服饰对商业行为体来说,成本比西江式盛装低,对着装展演者来说,服饰更轻便,便于大幅度肢体动作的展示;
对观者来说,“短”装介于显与隐、露与藏之间的展示满足了旅游阈限期内不需要恪守居住地地域规则限制的幻想;
对于来访旅游者而言,穿上当地民族服饰拍照留念就成为一种文化“他者”记忆中的故事的见证,照片恰好能够还原了旅行凝结的时间。

移动互联网资讯充斥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过网络实现旅游目的地的选择,以及旅游目的地攻略的收集整理成为当下人们旅游成行的重要形式。自从西江苗寨被旅游开发之后,景区内一直流行着这样一种快时尚。部分旅游者热衷于穿上商贩出租的“民族服饰”,以千户苗寨万家灯火为背景拍上一组当地的游客照。起初在西江景区内,仅有观景台较为集中有服装出租,游客既可以穿上“民族服饰”,又可以将特色景致留在影像中。大部分商贩出租的“民族服饰”是按照清水江型西江式服饰打样生产的,上衣大襟侧系带,下身百褶长裙,只是服饰颜色倾向艳丽夺目。传统胶卷形式的数码摄影技术,为旅游者留存重要旅行记录提供了可能。随着旅游的深度开发和互联网的普及,个人社交平台的展示成为旅游消费行为中重要的诱导因素之一。

因为我和朋友比较佛系,逛寨子的主要目的就是拍苗妹妹照片。景区风景不太戳中我,但是穿上苗服拍照真的很有氛围感,这趟旅程瞬间很值得!——小红书用户URNOTXSY

接下来是重头戏,租衣服拍照!满大街都是环佩叮当的美女和扛着相机的摄影师,在这种氛围感召下,我也不能免俗——小红书用户“周遥遥以轻飏”

现在的西江每走一步,隔两三个店铺就是一个租衣服拍照的商铺,租衣服“换装”打卡拍照发朋友圈已经成为西江旅游者“旅行三件套”。抹胸、肚兜、吊带配长裙更是成为年轻女性新晋“民族风”服饰的首选搭配,整个寨子都弥漫着一场“民族服饰”换装比美的浓烈氛围①整个这寨子的商业除了吃饭就是租衣服拍照。——小红书用户“URNOTXSY”。,年长女性也在这种氛围的感召下不能免俗。而旅游目的地在这种纷繁的服饰盛宴下,当地人反而更多的是穿便服,穿盛装苗服的大部分是游客②小红书用户“一橙”。,很少有游客会关注当地传统少数民族服饰到底是什么样子,而更关心“我搭配好的这套苗族服饰在社交平台是否能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赞美”。通过旅游者的网络社交平台带有一些民族元素的各种款式衣服裙子就与西江这个旅游目的地,被整合成网络上热捧的旅游吸引物被流量宣传出去了。在人类学家泰德·波希摩斯(Ted Polhemus)所谓的“现代化风格超市”中多元审美符号的影响下,服饰就在现代与传统、新与旧、外部与内部之间混搭[10],民族服饰成为旅游目的地符号化的旅游吸引物[11],在社交网络上吸引着一批批对民族服饰带有欲望和诉求的旅游者。到旅游目的地穿上少数民族服饰拍上一组旅游地场景的照片就成为吸引游客的原生动力,而旅游者的这种需求加速了旅游消费市场中民族服饰的现代新式普世化的发展。

在文化遗产旅游中,旅游者个性化、差异化的需求,成为旅游目的地将文化遗产转化为资本过程中的首要诉求,进而逐渐演化为地方社区文化异化的内动力。旅游者在旅游目的地穿着当地民族服饰,是符合文化旅游情境的,当旅游者想把原住民的民族服饰带回自我日常生活的情境中时,似乎“原汁原味”的民族服饰极大程度上脱离了旅游者原住地的社会情境和审美倾向。于是在景区中出现了创新设计类民族服饰,这类服饰以民族服饰手工制作工艺为卖点,在旅游者日常穿着的服饰上,通过拼贴、刺绣、蓝染等工艺方式将民族服饰文化元素“嫁接”到日常服饰上,完成旅游目的地文化遗产要素资本化的转化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黔东南州苗侗地区的原住民将民族服饰作为商品售卖给境外旅游者,部分纯手工制作的服饰流失海外,随即一些博物馆、收藏爱好者和学者也掀起了民族服饰“商品化”的热潮。③笔者2021年5月于黔东南州榕江县朗洞镇卡寨苗寨进行田野调查,发现该村龙某家中20世纪90年代买过一套自制的盛装服饰给一位日本的旅游者,而后又介绍其亲戚售卖一套盛装服饰给某博物馆,最近一次是2020年卖一套少女盛装服饰至贵阳黔粹行民族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用于商行产品展示厅。随着消费需求的增加,景区商贩也加入民族服饰的收买之列,商贩多数对民族服饰上的刺绣、蜡染、贴布等局部工艺进行剪裁提取,再建构组装到新售卖的衣服之上,一定程度上破坏了服饰的整体性。在文化遗产旅游地中,服饰文化元素的断章性提取,给民族服饰带来了灾难性的破坏。

在传统社会向现代发展转型的情境中,传统村落的生产生活方式逐渐式微,传统民族服装也逐渐从原住民的日常生活中“退场”,机械化生产的成衣相继“进场”取而代之。随着文化遗产旅游的情境在原住民生活场景中扩容,民族服饰在资本转化过程中被以游客消费时间、消费取向为导向性因素进行“再建构”。这种“再建构”超越了当地文化自身存续的社区语境规则,同时当地人群在文化元素使用上的让渡,逐渐弱化了服饰文化的代际共享和持续共存。

从地方人群内部主体来看,苗族妇女制作服饰的动因逐渐被市场消费引导,从家庭社区联结的元素过渡到旅游市场中获利的符号化元素。传统服饰摒弃了部分制作工艺,从原本为自己而穿变成为展演而穿,从为自己所用变成为他人所用。制作服饰过程原本属于社区中妇女群体之间互帮互助闲话家常的情感链接,遂而转变为手工艺产品售卖之间的竞争关系,资本在场让社区组织间牢固的机械团结走向了失范的状态。技艺的传承原本是母传子授的情感交流和默会知识的驯化,社会逐利化价值观的发展驱使她们的下一代用有限的时间做更有利的事情而非服饰制作。服饰文化是苗族人民对迁徙路途中苦难生活的感知,用一双巧手把生活的体悟用纹样的形式呈现在服饰上,使得纹饰内涵成为本民族的内核文化,旅游的介入服饰之“魅”逐渐弱化,穿戴场景的弱化,也让服饰从神圣空间向世俗空间流散。

从外部介入主体来看,商业行为体对当地文化遗产的开发利用是基于旅游市场中消费者需求的,并非以地方人群的文化遗产内核为基准。舞台演出服的改良的行径,仅仅是一种可视化的追求,对“异文化”旅游者制造出了复刻当地文化的假象,同时对文化“我者”又产生了“新潮流”的诱导。地方权力行为体在推进少数民族地区文化遗产旅游工作之时,为了打造民族品牌符号,弱化了其他服饰款式。黔东南州是苗族人民生活的重地,支系繁多,服饰款式庞杂,官媒选择识别度高的清水江型西江式服饰作为代表,同时也应该关注其他具有特色的支系服饰,让异文化的“他者”建立起服饰文化多样性的观念。此外,权力行为体应该把控旅游中文化再造的度,在西江景区内出现原生性西江式民族服饰、西江舞台化服饰已经出租服装和创新性服饰“多模态”服饰文化的现象予以分类说明,最主要的还是要以原生性清水江型西江式传统服饰旅游符号化推介,进而促使地方人群主体的文化自觉,自我践行传统服饰文化。

社会发展推动了旅游发展,文化遗产旅游在新的社会发展语境之下,其实质就是文化遗产在适应社会并与之不断再构建的结果,而服饰文化在社会发展变迁中与之耦合运行。旅游地的原生文化变迁再构建是地方主体与外部客体之间的力量博弈,也是地方主体在适应变迁过程中进行策略性的调整与改变,主体与客体之间都在不同程度上促进了社区向前发展变迁。在社会历史浪潮向前推进之时,作为文化的历史实践者的“他者”和“我者”都应该意识到,不管是外部群体还是内部群体,不仅仅只是持有某种异化后的文化特质,还要重视对原生文化的自觉认识,以及原生文化的归化对界定群体身份的核心作用。

猜你喜欢民族服饰西江旅游者喀拉峻风景区旅游者的生态意识和生态行为研究旅游纵览·行业版(2020年7期)2020-09-15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艺术设计研究(2020年2期)2020-05-09传统茶元素与民族服饰设计的融合探讨流行色(2019年7期)2019-09-27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艺术设计研究(2019年1期)2019-04-23北京服装学院民族服饰博物馆艺术设计研究(2018年1期)2018-05-19旅行社未经旅游者同意安排购物属违约女子世界(2017年4期)2017-04-13大美西江歌海(2016年3期)2016-08-25情满西江 放飞梦想——西江中心小学简介创新作文(小学版)(2016年27期)2016-02-28情满西江 放飞梦想——西江中心小学简介创新作文(小学版)(2016年26期)2016-02-28情满西江 放飞梦想——西江中心小学简介创新作文(小学版)(2016年25期)2016-02-28

推荐访问:西江 苗族 服饰文化

本文来源:http://www.zhangdahai.com/shiyongfanwen/qitafanwen/2023/0922/658116.html

  • 相关内容
  • 热门专题
  • 网站地图- 手机版
  • Copyright @ www.zhangdahai.com 大海范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 黔ICP备2021006551号
  • 免责声明:大海范文网部分信息来自互联网,并不带表本站观点!若侵害了您的利益,请联系我们,我们将在48小时内删除!